他的秘书匆匆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吴……吴经理，不好了！辰光厂那边……那边人山人海，都快挤爆了！”
“什么？”吴经理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不可能！我找人散布的谣言呢？他们不是说那厂子的衣服是垃圾吗？”
“没用啊！”秘书快哭了，“现在外面都在传，说我们是黑心商场，联合贪官打压民族英雄！好多顾客一听，扭头就走了，说要去支持辰光厂！”
吴经理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明明手握王炸，怎么就把牌打得稀烂。他不懂，商业的逻辑，在人心向背面前，有时候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广场上的热潮一直持续到傍晚。
当最后一件样衣被卖出，太阳也落下了山头。工人们虽然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经过初步盘点，一天的销售额，竟然高达四十多万！这笔钱，不仅可以还清所有供应商的欠款，还足够支撑工厂运转好几个月！
辰光厂，活过来了！
夜里，庆功宴上，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陆辰端着酒杯，一桌一桌地敬过去，敬那些前来支援的小老板，敬那些加班加点的工人们。
而就在厂区一片欢腾之时，猴子悄悄地把陆辰拉到了一边，他的脸色异常凝重。
“辰哥，香港那边的消息，我托人查到了。”猴子的声音压得很低。
“怎么说？”陆辰的心头一紧。
“梁先生的公司，不是经营不善，是被人用资本手段，一夜之间狙击到破产的。”猴子咽了口唾沫，眼神里带着一丝恐惧，“我那朋友说，动手的是一家在国际上都很有名的投资公司，叫‘卓越资本’。这家公司的背景神秘得吓人，没人知道老板是谁。只知道，他们的行事风格，狠辣无比，凡是被他们盯上的公司，非死即残。”
“卓越资本……”陆辰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
“是的。”猴子递过来一张传真纸，上面是朋友发来的资料，“而且，我那朋友还说了一个小道消息。这家‘卓越资本’，只是一个更大的财团在亚洲的白手套。那个财团的掌门人，姓氏非常罕见……”
猴子指了指传真纸最下方的一行字。
陆辰的目光落了上去，瞳孔猛地收缩。
那上面，只有一个字，和一个英文名。
“qiao”。
那个神秘的“乔”字，终于不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代号。它变成了一个庞大的，跨国的，拥有着足以翻云覆雨、吞噬一切的恐怖力量的金融巨兽。
陆辰手里的酒杯，悄然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广场上的欢呼声，依旧震耳欲聋。但在此刻的陆辰听来，却显得那么遥远。
他赢得了这场战斗，却也终于看清了自己对手的真正面目。那不是一头恶狼，也不是一头猛虎。
那是一条盘踞在深渊之中的，巨龙。
广场上，篝火熊熊，映照着一张张兴奋而通红的脸。赵卫龙正被一群工人灌得东倒西歪，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喊着“再来一杯”；李总和那些小老板们勾肩搭背，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们暂时忘却了所有烦恼；就连平时文静的女工们，此刻也放开了胆子，围在一起唱着不着调的流行歌曲。
这是一场理所应当的狂欢，一场属于辰光厂，属于所有被压抑太久的小人物的胜利。
然而，猴子递来的那张传真纸，和他口中那个“qiao”字，像一盆冰水，从陆辰的头顶浇下，让他从里到外凉了个通透。
卓越资本。
一个足以在国际金融市场掀起风浪的巨鳄。
一个更大的财团在亚洲的白手套。
掌门人，姓“乔”。
这些信息碎片拼凑出的，不再是一个盘踞在青河县的恶霸，也不是一个藏在市里的幕后黑手。那是一头真正的，盘踞在深渊之中的巨龙。它只是偶尔动一下爪牙，就让梁先生那样的港商一夜破产，让辰光厂几乎万劫不复。
自己今天这场所谓的“绝地反击”，在这头巨龙眼中，恐怕连一次像样的挑衅都算不上，顶多是脚边一只蚂蚁，侥幸躲过了它无意间落下的一颗尘土。
巨大的无力感和寒意，顺着脊椎疯狂上涌。陆辰感觉自己的手脚都有些冰冷。
“辰哥，你……你没事吧？”猴子看着陆辰煞白的脸色，声音里也带着一丝颤抖。他虽然是混社会的，但接触的层面最高也就是张富贵这种地头蛇。当他托人查到“卓越资本”的冰山一角时，那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恐怖压力，让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子也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陆辰缓缓地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带着炭火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慌，他是这里所有人的主心骨。他要是倒了，那刚刚燃起的这点希望之火，会瞬间熄灭。
他弯腰，将地上的玻璃碎片一片片捡起来，用纸包好，动作沉稳，仿佛刚才失态的不是他。
“猴子，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陆辰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清晰，“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包括卫龙和诗韵。”
猴子用力点头，他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还能查到更多吗？比如这个‘乔’，有没有中文名？‘卓越资本’在国内，有没有分公司或者办事处？”陆辰追问。
猴子苦着脸摇了摇头：“辰哥，我那朋友说，能查到这些已经是极限了。对方的保密级别高得吓人，再往下查，会出人命的。他说‘卓越资本’在国内的业务都是通过无数个空壳公司和代理人进行的，根本找不到主线。”
陆辰沉默了。线索，在这里又断了。
他拍了拍猴子的肩膀：“辛苦了，去喝点酒吧，今天你也是大功臣。”
打发走猴子，陆辰重新挤出笑容，融入了狂欢的人群。
“辰哥！你跑哪去了！来来来，李总要敬你一杯！”赵卫龙满脸通红地揽住陆辰的脖子，把他往李总那桌拽。
“陆总，大恩不言谢！今天没有你，我们这帮兄弟可能还在哪个角落里喝闷酒呢。以后但凡有任何用得着我老李的地方，你一句话！”李总端着满满一碗白酒，激动地说道。
“李总客气了，我们是互相帮忙。”陆辰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灼烧着食道，却压不住他心底的那股寒气。他看着眼前这些淳朴而义气的脸，心中五味杂陈。他们以为打败了恶霸，迎来了青天，却不知道，真正的风暴，连影子都还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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