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珂激动许久,终于缓缓收声。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仍未完全平复的心情,坐回椅子上。
“这么说来,朕这一次,定能击退契丹狗!”
他思考片刻,又抬头认真看着任星云:
“仙师,不...后人。”
“朕想问一句……我大唐国祚还有多久?”
任星云被他这么一问,心中有些尴尬,思考着要不要告诉他真实情况。
见他一直沉默,李从珂突然伸出两根手指,犹豫了一下又缩回去一根。
“可有百余年?”
任星云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李从珂明显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恢复了神色,自言自语道:
“如今四海鼎沸,天下未安,想为百姓守一百年太平,果然太难。”
他眉头一挑,重新抬眼:
“那——五十年呢?!”
“有五十年,朕就能从现在开始整军经武,屯田备粮,杀尽契丹狗!”
任星云看着李从珂那双重新燃起斗志的眼睛,喉咙里就像被堵住一样。
为了避免他再乱猜,直接开口问道:
“请问陛下,今日是何日?”
李从珂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立刻回答:
“今乃,清泰三年十月廿五”
任星云听到这个时间,长长叹了一口气,随后也伸出一根手指。
李从珂盯着那根指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不可置信的开口:
“难道是……十年?”
“十年太短了……太短了啊!”
“朝中节度使权倾一方,四海难平!”
“徭赋未定,军镇未合,十年根本不足以....”
然而还未等李从珂把话说完,任星云直接开口打断:
“不是十年,而是一日。”
“历史记载——清泰三年,冬十月廿六。”
“唐末帝,因惊惧石敬瑭与契丹联军兵临城下。”
“携皇后、皇太后、一众近臣,身抱传国玉玺,自焚于兴教楼。”
“后唐至此国灭,石敬瑭称帝,拜契丹人为父皇。”
“中原大地从此展开二百余年的乱世,汉人百姓惨遭屠戮。”
“直到太宗皇帝赵光义灭北汉,统一大江南北,九州方才重归一统。”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死寂。
李从珂缓缓站起身,手扶着桌案浑身颤抖,片刻后整个人重重坐回椅中。
“一日……”
“怎么会只剩下……一日……”
李从珂的脸色宛如死灰。
他才坐上这张龙椅不过数年,刚刚开始着手文安军纪、整顿赋役,竟然就要如此死去。
“自焚……兴教楼……”
“朕只是……只是今日心烦意乱,才起那个念头……”
李从珂喃喃自语,忽然猛地抬头,用力抓住任星云的肩膀。
“后人!!!”
“可有办法救救大唐?!可有办法救救朕?!”
任星云听完,只是轻轻摇头。
沉默片刻后,开口安慰道:
“若陛下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离开去往南部吴越,闽国。”
“那里地势偏安,敌骑难至,或许还可以苟全性命于乱世。”
李从珂听到此话,坐在椅子上不断摇头。
“苟全性命于乱世……又有何用。”
“今日之亡国,是朕之罪,是朕负了列祖列宗,更负了天下千万汉家百姓!”
“又有何脸面...独自苟活世上。”
任星云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
现在的后唐,朝堂党争不断,民心涣散,军权分裂,各镇不服。
北有契丹铁骑南下,石敬瑭投敌妄想称帝,西有李从益余部尚存,南方诸镇暗中窥伺。
如果他此次带着一支军队穿越,或许可以力挽狂澜。
但现在的后唐....已经无力回天。
忽然——
只听 “噗——!”的一声。
李从珂胸膛剧烈起伏,郁急攻心,竟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任星云立刻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他,急声喊道:
“来人!快来人啊!”
听到呼喊,殿门轰然打开。
老太监率先冲进殿来,看到帝王口吐鲜血的模样,声音骤然拔高:
“陛下!!!”
“陛下您怎么了!来人啊,护驾!”
就在此时,李从珂强撑着站起身,一声怒喝:
“出去!!!”
“都给朕……出去!!!”
老太监还想说什么,就见李从珂猛地回头瞪了他一眼,杀意凛然。
老太监只觉得浑身发冷,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殿门再度闭上,恢复寂静。
任星云轻叹一声,一手揽着李从珂的手臂,一手撑着他的背,将他缓缓扶上龙椅。
李从珂气息紊乱,脸上已无一丝血色,躺在御椅上,神情却渐渐平静下来。
“后人,我想问你……我死后谥号是什么?”
任星云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如实回答:
“陛下死后,没有谥号,史书中只称‘后唐末帝’。”
李从珂眼皮微颤,似乎早有预料。
“末帝啊……”
他嘴角扬起一丝苦笑,笑的无比苍凉。
“也罢,朕本就是亡国之君。无谥号、无庙号,亦在情理之中。”
“那后世……又是如何评说朕的?”
任星云为了避免李从珂再受刺激,还是选择了一些比较中肯的评价。
“后世之人评陛下,是亡国诸帝中,少有的有骨气者。”
李从珂听到自己的评价,眼中那抹悲凉似乎被轻轻抚平几分。
片刻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眼望向任星云。
“你既来自千余年后……可有其他的要问朕的?”
任星云原本准备摇头,却忽然心念一动,开口道:
“陛下既肯相告,那我便斗胆一问。”
“史书有载——兴教楼自焚之后,传国玉玺便再无踪影。”
“后人争论千载,或说化为灰烬,或言被密藏,甚至说被人暗中盗走……”
“所以我一直好奇,真正的传国玉玺,到底是什么样子?”
烛火倾侧,光影摇晃,照着龙椅上的男人。
李从珂静默良久,随后缓缓抬手,食指无力地指向龙椅之后的一处暗格。
“玉玺……就在那。”
任星云随即上前走到龙椅背后,手指摸到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机关,轻轻按下。
“咔哒”一声响起——一块黑漆木板微微弹开。
里面赫然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漆木盒子,乌沉如墨。
任星云深吸一口气,双手抱起盒子。
沉,出乎预料的沉。
他缓缓蹲下,将盒子放在膝前,指尖扣住盒盖,轻轻掀开。
——玉玺,就静静地躺在内衬的锦布之上。
“这...就是传国玉玺?!”
任星云双手微微颤抖地将玉玺捧起。
只见方形的玉体透着淡淡的温润光泽,通体呈黄白色,间有天然云纹,如烟似雾。
顶部是一只蹲伏盘踞的螭龙,龙角如锥,龙纹犀利,似要腾空而起。
他缓缓将玉玺翻转,玺底处赫然刻着八个古篆大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而玉玺的右下角,被人以黄金巧妙镶补。
任星云心头猛然一震,喃喃失声:
“竟然真的……是金镶玉角。”
据闻在汉末王莽篡位之时,由于玉玺遭受争夺、坠地崩损,裂断其角。
后来由光武帝刘秀所得,为尊汉统,自命中兴,遂以金补玺角,寓意:
“国不失色,天命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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