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酒楼内，香弥漫。
任星云坐在三楼雅间里，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菜肴。
上菜的小厮恭恭敬敬的站在桌前，介绍道：
“客官，这是本店的招牌——洛阳水席·牡丹燕菜，模样似花，色泽如玉。”
“此乃酸笋羊肉羹，羊肉鲜嫩，佐以山椒酸笋，暖胃驱寒。”
“这碟是河洛炸乳鸽，取雏鸽，先浸入花椒盐水，后以酥油高温炸制，皮脆肉香。”
“面前这道名为葱油炙鱼，用的是洛水新鲜草鱼，炙熟后浇以滚烫葱油。”
.......
听小厮口中说得有滋有味，任星云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羊肉。
味道不错，咸度恰好，突出了食材本身的鲜味，甚至有些菜的刀工、摆盘还颇为讲究。
不过与现代相比，总觉得淡了些。
毕竟这里是后唐，辣椒尚未从美洲传入，味精、酱油更是闻所未闻。
对于任星云这个习惯重油重辣的现代人来说，略有不足。
他转头看了桌上酒壶，随手倒了一盅黄酒。
杯内酒色透亮，任星云轻抿一口，舌尖立刻被一阵米谷发酵的甘香包裹，
更妙的是，这酒盅里似乎还添了点桂花蜜，回味竟带着几分甜意。
“这酒...倒是真不错。”
任星云忍不住又小饮一口。
整顿饭吃了将近一个时辰，桌上的菜肴已经变凉，酒壶也见了底，可始终不见校尉回来。
任星云放下筷子，拿起桌上的香巾擦了擦嘴。
正琢磨着待会是去找个店住下，还是干脆去城楼上看看夜色的时候，雅间门突然被轻轻敲响。
木门后传来一个带着几分尊敬的声音。
“在下中书侍郎张延朗——奉旨求见仙师。”
听到这个名字，任星云脑中立刻闪过当时查过的相关资料。
此人，正是李从珂最信任的大臣之一。
后唐宰相，历任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文武兼修，深受皇帝倚重。
——甚至在历史上，直到李从珂自焚之时，他也一同随帝归天。
“进来吧。”
话音刚落，木门被轻轻推开。
一名身穿紫衣官服、腰垂象牙笏板的中年文士迈步进入。
他鬓角微白，却眉目坚毅，一眼扫过旁边的杯碗菜肴，随即微屈身躬礼：
“张延朗，叩见仙师。”
任星云放下手中酒盏，仔细观察了他片刻，随后开口道：
“张大人不必多礼。”
“请问前来，有何事？”
张延朗抬头，目光在任星云脸上停留了一瞬。
仅仅一眼，他的内心便大为震惊，此人衣着虽奇，但眉宇之间，竟自带一股不容轻亵的威势。
这样的气场，自己……只在陛下身上感受过。
他忍不住在心底暗叹一声：“果然非凡人也。”
张延朗随即收回思绪，恭声道：
“宫中有人报称仙师现世，陛下震动非常。”
“特命张某前来，恭请仙师入宫一叙。”
可能怕自己说的不够诚恳，张延朗最后又补充道：
“大唐社稷危如累卵，陛下有许多心事，欲亲口向仙师请教。”
任星云听完，明白这是李从珂病急乱投医，把自己当成救命稻草了。
不过能有机会亲眼见见“唐末帝”，倒也不错。
于是，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来，神色坦然：
“ 既然陛下请，我便走一趟。”
“ 麻烦张大人带路。”
话音落下，张延朗立刻躬身一礼，不敢怠慢：“仙师请。”
——
兴教宫内，夜幕沉沉，殿中烛火摇曳。
李从珂坐不住，从御座上站起来，背着手一遍又一遍地在殿中来回踱步。
“人呢？张卿还没带仙师回宫吗？”
“是去了太白酒楼？不会是被拒绝了吧？”
“仙师……可不会直接走了？”
一连串的问题发出，老太监只得硬着头皮跟在皇帝身后安慰。
“陛下放心，张相为人稳重，自然知晓分寸。”
“仙师既现身，必然心怀天下苍生，岂会不顾百姓死生？”
“再说陛下心系社稷，兢兢业业，仙师定会被陛下诚意所感。”
听到“心系百姓”“兢兢业业”几个字时，李从珂脚步微顿，脸上浮现一丝复杂之色。
心系百姓，可能还算是真的。
但兢兢业业……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惭愧。
自从石敬瑭举兵，和契丹联军一路南下而来，自己就因心中惶恐，整日借酒消愁，寻欢作乐。
“唉……”
李从珂忍不住叹了口气，半是悔恨，半是憋屈：
“若朕真像你说的那般，也不至于走到今日步步绝境。”
正说着，一个小太监慌张的从殿外跑来。
“启禀陛下——”
“仙师已到，就在宫外等候！”
李从珂整个人怔了一下，旋即猛地抬头：“什么？！快，迎！”
不久后，任星云跟着太监步入兴教殿。
张延朗当即上前两步，长揖至地，沉声道：“启禀陛下，仙师已至。”
任星云抬眼望去，目光与殿上那人的视线毫无躲闪地撞在一起。
这....就是李从珂？
头戴金冠，身披紫绣皇袍。
虽然身形略显发福，眉眼间也看得出明显疲惫和憔悴，但却压不住骨子里那股狠辣。
不愧是将军出身的皇帝，任星云心中暗叹：
——怪不得他能靠兵锋逼宫称帝。
——怪不得他能在乱世之中，踩着尸山火海坐上龙椅。
两人无言对视数息，就在此时，老太监带着恼意的声音响起：
“仙师见到陛下，为何不跪！？”
任星云见状丝毫不慌乱，面色平淡的说道：
“我见的是大唐之君。”
“但我，不是大唐之臣。”
开玩笑，如果面前的是大秦始皇嬴政，哪怕是唐太宗李世民、宋太祖赵匡胤，自己可能都会跪。
可面对这位——在历史上导致汉家天下断裂、引发百年乱局的“唐末帝”，自己自然不可能屈膝。
这句话一出，殿内空气为之一凝。
李从珂原本低垂的眼帘，慢慢抬起。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怒，反倒是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不跪，不卑，不惧，果然是真仙人！
片刻后，李从珂快步从龙椅走下，来到任星云面前。
“无妨。”
“仙师不跪，乃是天地间能者自居，朕不怪。”
随后，李从珂命太监搬来两张雕花紫檀椅，两人就这么挨着坐了下来。
这一举动，令殿中所有人默然失语。
一个皇帝，竟亲自与人并坐？
可任星云并未推辞，只是淡淡一笑，落落大方地坐下。
李从珂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神色再无帝王威仪。
“仙师，此番相请——并非虚礼。”
“朕如今困守洛阳，内失民心，外有强敌。”
“我大唐气数，是否已尽？”
这话一落，殿中侍从和张延朗全都低头，不敢抬眼。
没等任星云回应，李从珂又主动开口：
“若仙师愿出手相助——朕……必倾我所有，报答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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