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汛指挥中心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攥紧，凝固成了沉甸甸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般的滞重，吸进肺里像堵着棉絮，闷得人发慌。林江死死盯着主屏幕上疯狂跳动的乱码，那些扭曲的字符忽明忽暗，是黑客第三次突破外围防火墙时留下的数字涂鸦——歪歪扭扭的符号挤在一起，像极了躲在暗处的狞笑，带着赤裸裸的挑衅。他的指节因为攥得太紧，指骨凸起，泛出青白，连带着掌心都被指甲掐出了几道红痕。
“服务器负载87%！”技术员小王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树叶，还带着没忍住的哭腔，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慌乱地敲击，键帽被按得“噼啪”响，却怎么也赶不上攻击的速度，“分布式攻击还在叠加，已经有三个子节点被攻陷了！我们的防御脚本快顶不住了，再这样下去，核心数据库要被锁死了！”
话音刚落，屏幕上的数据流突然“唰”地一下变成了刺眼的红色，像一整块被鲜血浸透的绸缎，从顶端铺到底部，连带着旁边的监测数值都开始疯狂闪烁。林江猛地踹开身下的椅子，金属椅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吱呀”声，身后的数据线被扯得绷紧，发出“噼啪”的静电响。“把备用节点的带宽全拉过来！”他吼道，声音因为急火攻心而有些沙哑，“立刻联系机房，让他们把冗余线路全启用，不管用什么方法，给我顶住十分钟！十分钟就够！”
他几步冲到监控台前，抓起旁边的红外测温仪就往服务器机柜跑。测温仪的探头扫过一排排金属机柜，屏幕上的数字一路飙升：38c、41c、45c……最后停在47c上，死活降不下来。机柜的金属外壳烫得吓人，林江伸手碰了一下，指尖立刻传来灼痛感，几乎能煎熟鸡蛋。散热风扇“嗡嗡”地转着，声音却嘶哑得像哮喘病人的喘息，有气无力，显然已经到了极限。最角落的那台主机更是不争气，已经开始间歇性宕机，指示灯忽明忽灭，像濒死病人的瞳孔，微弱地闪烁着，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林哥！东区水位传感器的数据断了！”小张突然尖叫起来，声音里带着惊恐，她指着地图上那块迅速变成灰色的区域，手抖得停不下来，“不止是实时数据，黑客正在批量删除历史记录！存储库里的水文档案在以每秒10G的速度消失，再这样下去，我们连基础的水文模型都建不起来，泄洪计算根本没办法做！”
林江抄起桌上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就往头上浇。冰水“哗啦”一声泼下来，顺着发梢、下颌线滴进衣领，激得他打了个寒颤，脑子却清醒了几分。他抹了把脸，视线扫过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距离最佳泄洪窗口期还有不到四小时。
心脏猛地一沉，三年前水库溃坝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也是这样密不透风的暴雨，也是这样令人窒息的倒计时，浑浊的洪水像脱缰的野兽，漫过堤坝的瞬间发出“轰隆”的巨响，那些在浪涛中沉浮的安全帽、漂浮的门板、还有远处模糊的呼救声，至今还在他的噩梦里打转，每次惊醒都一身冷汗。
“用‘蜂巢’协议！”他猛地抹掉脸上的水珠，指节重重叩击着控制台的边缘，发出“咚咚”的响，“把核心数据切割成2048个碎片，用民用信道分散传输到备用存储点！快！”
“可是……”小王犹豫着抬起头，眉头拧成了疙瘩，“‘蜂巢’协议需要调用民用网络节点，这样会暴露百姓的用水数据和区域管网信息，万一……”
“没有万一！”林江的吼声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他猛地转过身，通红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个人，“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是要数据泄露，还是要下游三百万人生死不明？！”
指令下达的瞬间，技术员们立刻动手操作，屏幕上的防御矩阵却突然“咔嚓”一声，裂开了蛛网般的缝隙，红色的告警信号顺着裂缝蔓延开来。黑客似乎预判了他们的动作，数万条伪装成正常请求的恶意数据包如同黑压压的白蚁，顺着裂缝疯狂涌来，一口口啃噬着本就脆弱的防火墙，防御脚本的代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
“他们怎么知道‘蜂巢’的密钥？”小张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这是我们去年才更新的加密协议，除了核心团队，根本没人知道！”
林江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内部有内鬼的念头再次冒出来，像根刺扎在心里。他抓起桌上的对讲机，转身就往指挥室外冲，皮鞋在走廊光滑的瓷砖上打滑，差点摔倒。“机房！立刻物理断开与外部的光纤连接！快！所有外部接口，全断！”
推开机房厚重的铁门，一股热浪混着刺鼻的臭氧味扑面而来，呛得人睁不开眼。运维工程师正抱着灭火器，对着冒烟的交换机猛喷，白色的干粉落了一地。看见林江进来，他急得满脸通红，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林队！第三组刀片服务器烧了！已经跳闸了！”他指着角落里冒着黑烟的机柜，声音都带了哭腔，“再断网，我们连本地监控都保不住了，闸门的实时状态都看不了！”
林江没说话，蹲下身盯着交换机面板。告警灯闪烁得刺眼，他突然注意到有个接口的指示灯颜色比其他的略深，不是正常的绿色，而是带着点发暗的墨绿，接口边缘还有轻微的划痕，像是被人动过手脚。他心里一紧，猛地扯开旁边的布线槽，伸手在一堆缠绕的网线里摸索——果然，在网线缝隙里摸到了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装置，金属外壳冰凉，上面还粘着几个新鲜的指纹，显然是刚放进去没多久。
“是硬件后门！”他厉声喝道，捏着那个装置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有人提前在机房动了手脚，难怪他们能精准预判我们的动作！”
话音未落，指挥室的紧急警报突然变了调——原本短促的“呜——呜——”声变成了冗长而尖锐的“滴——”声，听得人头皮发麻。林江心里“咯噔”一下，跌跌撞撞地冲回指挥室，刚进门就被眼前的景象钉在了原地：主屏幕上的淮河流域地图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灰色，一个个水文站、水库、监测点的图标相继熄灭，最后整个屏幕只剩下孤零零的防汛指挥中心图标在闪烁，像茫茫大海里的一叶孤舟。
“黑客……黑客竟然切断了所有外部数据接口。”小王瘫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板，眼神空洞，“他们把我们和外面彻底隔开了……我们成瓮里的鳖了……”
林江一拳砸在墙上，沉闷的响声在指挥室里回荡。指骨撞到坚硬的墙面，瞬间渗出血丝，疼得他龇牙咧嘴，心里却比手上更疼。透过窗户能看见远处的暴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啪啪”的响，像无数只拳头在捶打，又像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带着冰冷的嘲讽。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躺在病床上，拉着他的手说的话：“小江，水患从来不是天灾，都是人祸——挡不住洪水，有时候不是堤不够牢，是因为先被自己心里的洪水冲垮了。”
“谁都不准放弃！”他猛地转过身，睫毛上还挂着刚才浇的水珠，眼神却亮得吓人，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把所有能联网的设备全用上！手机、平板、物联网终端，甚至是门口的智能闸机！就算用5G热点串联，也要给我搭条临时信道！死磕也要磕出条路来！”
技术员们面面相觑，脸上还带着茫然和绝望，却在林江通红的眼眶里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决心。沉默了几秒，有人猛地站起身，开始拔自己的手机卡；有人拆开了办公电脑的无线模块，拿着螺丝刀“叮叮当当”地卸螺丝；键盘敲击声重新响起，杂乱却带着股死磕到底的倔强，在沉闷的指挥室里漾开。
就在这时，最角落那台落满灰尘的备用机突然发出“嘀”的一声轻响，微弱却清晰。林江心里一动，扑过去一把扯掉盖在上面的防尘布。屏幕上跳出一行绿色的代码，断断续续，却在缓慢地滚动——是下游青溪镇水文站发来的！他们用摩尔斯电码转译出了信号，翻译成文字只有三个字，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林江心上：
“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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