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那枚玉佩，还请归还。”
枝韫并未立刻抬头，只端起面前的茶盏，指尖纤细，骨节分明，在白瓷映衬下更显莹润。
她浅啜一口，茶雾氤氲了少女半张脸。
四年光阴，少女面容长开了。
恍若观音座前玉童落入凡尘。
她生得极白净，瓷白透着淡淡的玉色。眼尾略微上挑，却无半分媚态，反而含着一汪清泉，纯净得让人心头发软。
沾不得半分世俗尘埃。
少女姿态闲散，她单手支着侧脸，视线放在男人身上，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云卿的表情，眉峰轻动。
她散漫地听着，似有若无地冒出了一声，听起来懒洋洋的。
“国师大人这话说的，倒是让我有些糊涂了。”
“先前父皇问起，我便说过玉佩遗失在雪中了。这些年，国师大人找我要过多少次，我便解释过多少次——玉佩，真的不在我手上。”
她一副你奈我何我的样子。
云卿这张过分俊美的脸庞，面带薄怒，反倒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艳色。
“殿下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云卿当真是气急了眼，他上前伸手便要去掀枝韫的衣袖。
“国师大人！”
枝韫向后一仰，避开了他的动作，嗓音转厉。
“男女授受不亲，国师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要在我这殿里，行那强取豪夺之事？”
云卿清醒过来。
他看着眼前少女，想到自己方才失态的举动，耳根微微发烫，方才的怒意褪去大半，只剩下些许不自在的窘迫。
“是我失仪了，殿下恕罪。”
云卿收回手，垂在身侧。
枝韫见他这般，眼底飞快掠过得逞的笑意。
“今日你肯来，我倒是挺开心的，还以为……还以为国师是特意来送我生辰礼的呢。过几日便是我的生辰，大人总不会忘了吧？”
她轻叹一声，似有若无地瞥了云卿一眼
“倒是没想到，国师竟是为了那枚玉佩而来，这般急切。”
云卿听着枝韫的话，眉宇间的局促更甚了几分。
“是我思虑不周，唐突了殿下。殿下生辰之事，我并未忘记。只是今日一心记挂着玉佩，言行间失了分寸，让殿下见笑了，还请殿下莫要介怀。”
“那，过几日我的生辰宴，国师会来吗？”
云卿心中一动。
他本打算这几日便回山一趟，问问师傅是否有了办法。
他实在不想再与枝韫周旋。
当下便婉拒。
“近日俗务缠身，怕是无暇赴宴，还望殿下海涵。”
枝韫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她慢悠悠地拨弄着茶盏。
“是吗？我原本还想着，生辰宴上，送国师一样礼物呢？既然国师不来，那只能再另选日子了。”
……
生辰宴当日，殿内烛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宾客满座，觥筹交错，一派热闹景象。
枝韫望向斜对面的云卿。
他今日着一身锦袍，自带一股清冷疏离的气质，与周遭的热闹仿佛隔了一层。
枝韫执起面前的酒杯，手臂轻抬，朝着云卿的方向，做了个隔空碰杯的动作。随即浅啜了一口杯中的酒，目光未移，似在提醒什么。
殿内宾客往来不断，一波波人凑到枝韫面前，或道贺，或攀谈，言语满是程式化的热络。
枝韫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意，一一应酬着。少女清澈的眸子里，渐渐染上几分不耐。
她不喜这般喧闹浮华的场面。
好不容易寻了个空隙，她对身旁侍女低语几句，便提着裙摆，悄无声息地从偏门退了出去。
殿外夜色微凉，枝韫沿着回廊走了片刻，到了庭院深处。
有一株老桃树， 她望着天边的残月出神。
春风拂过，满树桃花簌簌飘落，树下少女，一袭浅色衣裙与这漫天飞落的桃花融在一起。
她仰着头，花瓣落在她的发间、肩头，沾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她却浑然不觉，只静静望着残月。
少女双眸盛着一整个春天的温柔。
美得像一幅不沾尘埃的画。
萧扶书将这一幕深深印入心底。
这些年，他始终追随在沈将军左右，策马驰骋于千里沙场。
从最初需要人护持的少年，蜕变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将领。
大小战役，攒下了实打实的功名。
军营里，朝堂上，无论相识与否，见了他都会恭恭敬敬地唤一声“萧小将军”。
夜空炸开绚烂的烟花，桃花树上栖息的鸟儿扑棱棱惊飞而起，带落满树花瓣。
枝韫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心头一跳，转过身来。
不远处的少年郎五官周正，眉宇英气勃发，一双眼睛明亮如繁星，还有几分未脱的少年气。
少年扎着高马尾，一阵晚风吹过，束着马尾的丝带高高飘起。
萧扶书睁着那双丹凤眼，直直地看向枝韫，眉毛轻挑，脸上挂起耀眼的笑。
前日他才从军营赶回来。
此刻，他从容不迫地站在漫天飞舞的桃花中，一身风尘都被这月色与花雨涤荡干净，只剩下少年将军独有的意气。
“小将军，好久不见呀。”
萧扶书显然没料到她能一眼认出自己，微怔片刻，躬身行礼。
他动作自然地弯下腰，拂去少女裙摆上的杂草和桃花。
两人在桃花树下随意寒暄了几句，从当年聊到如今的境况。
萧扶书从怀中取出一个木盒，递到枝韫面前：“今日是公主生辰，臣备了份薄礼，望公主不弃。”
“愿公主千秋无忧，长乐未央，岁岁安康。”
枝韫接过木盒，轻声道了谢。
萧扶书看着她，补充道：“也愿公主心中所愿，皆能顺遂达成。”
月光落在少女脸上，映出难以言说的落寞。她嗓音低了些。
“若是…我走的这条路，太过艰难了。也会如愿吗？”
她的脆弱一时难以遮掩。
被萧扶书看了个透。
萧扶书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孤寂，心头被人一揪。
月下。
他郑重的承诺。
“公主若觉无人可依，那臣，愿做公主手中的剑。”
剑锋所指，便是臣心所向。
人前孤寂无助。
人后萧扶书也不过是她的一步棋。
这般家世与军功兼具的棋子，若能为她所用，便是猛虎添翼。
往后的路，自会好走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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