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泱泱那道过于炙热的目光，灼烧得洛兮风难以忍受。
“郡主，你先回府，在下忙完，便会回去。”他下了逐客令。
话音刚落，外头忽然人声嘈杂。
随后，楚泱泱便看到五、六人背着伤员慌忙跑来。
“不好了，洛大夫，西街房屋突然倒塌，压到不少百姓。”
先跑进来的是睦和村村长，“洛大人，等会儿还会有陆陆续续伤者送来……你准备好啊！”
村长说完话，匆忙转身跑了出去。
洛兮风立刻下令，“小宁，将伤者全部安排至后院，一字排开。”
小宁不过是个十岁小童，一见到这阵仗，多少有些慌了神，他引着伤员就往后院跑。
见状，楚泱泱也撩起袖子，对描云道，“走，我们也去帮忙。”
来到后院，小宁正在焦急地指挥伤员，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楚泱泱来到小宁跟前，按住小宁颤抖的肩膀，“小宁，你可会辨伤情轻重？”
小宁咽着唾沫点头，“我会……会号脉，洛大夫教过我医术。”
“很好，小宁，你听我说，你去取红黄蓝三色布条来。”她扯下腰间丝绦示范，“头破血流者，伤情危险，系红，命他们躺在木板床上，等待洛大夫来。情况不危急，却需及时医治者系黄，令他们在侧面长凳上等待。擦伤划破，皮外伤者系蓝，让他们先在诊室外等候。”
檐角铜铃被疾风撞响，盖不住她清亮嗓音，小宁顿时被她淡定沉稳的语气安定下焦乱的心绪。
描云抱着陶罐呆立，楚泱泱已脱下锦缎外衫。
身边木板上，浮光锦裹住一边孕妇渗血的腹部，金线刺绣浸在血泊里。
“郡主，您的衣裳……”描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起忙碌起来的楚泱泱。
“还不快来帮忙。”楚泱泱对描云喊道，描云这才惊过神来，赶忙上前帮助她。
小宁和描云抱着布条穿梭如燕。
红布伤者陆续抬进正堂，黄布伤员倚着晾药架排开，整齐地坐在排凳上等待。
楚泱泱半跪在青石板上，学着洛兮风曾经为她包扎的手法，为一老奶奶迸裂的伤口包裹上止血白布。
染血指尖在素帕上擦出红梅，楚泱泱头也不抬，“描云，再拿一卷白布条来。”
月洞门投下斜长阴影，洛兮风握着银针立在廊下。
他看见那抹海棠红身影正托着老妇后颈喂药，发间金钗歪斜，却比宫宴时戴得端正。
她转身时与他视线相撞，眸中映着满院血色，“系着蓝布的交给我。洛大人顾好红布重症伤者便是。”
晨光从石榴枝桠间漏下来，斑驳光影在楚泱泱染血的侧脸游走，她正用银簪挑开孩童掌心的碎瓷，眉梢坠着汗珠，唇角却噙着哄孩子的柔笑。
他望着那抹浸透血污的海棠红裙裾，此刻正小心翼翼避开地上呻吟的伤者。
他内心竟忽而产生一种莫名的愧疚感，或许昨日不该那样对她，或许，他真的误会楚家了。
正愣神片刻，楚泱泱见状蹙眉高声道，“洛大人，危急病人在那处，你快些过去啊！”
洛兮风这才被拉回神思，抬起脚，快步跑向内堂。
须臾过后，几人不知忙碌了多久。
忽然，内堂传来洛兮风的高呼，“小宁，快过来帮我。”
楚泱泱在外间伸头看向里面，而小宁似乎忙于手头上的患者，迟迟未过来。
“快些来！”洛兮风又喊了一声。
见状，楚泱泱回头对描云道，“你看好这里的伤者，我去帮忙。”
说完转头便跑进内堂。
楚泱泱一进去，就看到洛兮风禀退周围的伤者，而他正站在四面屏风围封起来的中心。
楚泱泱打开一小节屏风，人钻了进去，
只见刚刚她盖上锦衣的孕妇正躺在木板床上，血水在木板上蜿蜒成河。
她心口一紧，说道，“小宁在忙，我来帮你。”
洛兮风停顿片刻，便迅速投入手中救治工作。
“把我的针囊拿来。”他低着头，双手按住孕妇腹部。
楚泱泱快速将案几上的针囊递给洛兮风。
她低下头，一眼就看到孕妇下腹的隆起被横梁压出可怖的凹痕，洛兮风三根银针没入三阴交，血还是从麻布下汩汩涌出。
楚泱泱撕下整幅裙摆按压创口，浮光锦转眼浸成暗红。
“参片拿来。”洛兮风头也不抬。
楚泱泱将药片塞进孕妇惨白的唇间，触到冰凉的正在打颤的牙齿。
妇人突然攥住她手腕，羊水混着血沫从裙底漫开，“大夫，替我保住孩子！”
楚泱泱反水握住妇人的手，“你放心，洛大夫医术高明，他一定会救你和孩子的。”
妇人满头大汗，面色苍白，“一定，一定要救我的孩子。”
洛兮风额角青筋暴起，指尖捻着针尾急速震颤。
楚泱泱摸到孕妇脖颈间的跳动，“她的呼吸很微弱。”
洛兮风果断道，“我们得先催产孩子，小翠，听我的指令用力。”
小翠慌乱地点头。
“用力。”
“再来一次。”
小翠疼得大声喊叫，紧紧抓着楚泱泱的手，将她的手捏致变形。
洛兮风有些欣喜，“孩子头出来了，再用力一次。”
“啊！”小翠拼劲力气。
“出来了，剪刀给我。”
楚泱泱另一只手赶紧递去金错刀。
婴儿青紫的小腿蹬在洛兮风染血的白袍上，哭声却卡在喉间。
洛兮风反手拍向婴儿后背，银针挑破咽喉淤血的动作狠厉如剑客。
嘹亮啼哭炸响时，小翠终于露出憔悴又欣慰的一笑。
然而，还未片刻，小翠瞳孔骤然涣散，血沫从唇角溢出，像凋零的海棠落在楚泱泱手背。
洛兮风紧忙握住孕妇腕脉，银针在合谷穴刺出个血点。
楚泱泱看见他睫毛剧烈颤动，似在数着即将湮灭的脉搏。
最后一针悬在涌泉穴上方，迟迟不肯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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