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府城
雪灾后的几个月,府城贫民区垮塌的房屋逐渐修缮完善,城里也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连绵阴雨的四月,迎来了府试。
江陵府辖下十六个县通过县试的考生赶来府城,准备参加四月八日开始的府试。
贡院所在的南大街热闹无比,虽是阴雨天不利出行,客栈爆满,不少陪考考生的家人还是穿梭在大街小巷寻找租住的房舍。
三郎和墨言每日里上下学,往返书院都能遇见各地考生的身影。见他们的衣着,农家出身的儿郎少之又少,三郎的心里百感交集,农家想出一个读书人还真是难啊!
四月初八府试第一日,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自卯时初,贡院门口考生提考篮、持亲供正接受搜检官的检查,验明正身后鱼贯而行进入考棚。
队伍中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痛苦哭喊声:“我的作保亲供呢?舒朗!刚才出门时我不是见你亲自放进考篮里的么?怎的不见了?呜呜呜……没有亲供,我怎么进去考场?”
被唤成舒朗的书童低垂着脑袋,把手中的伞撑在考生头上,自己的身子淋在雨中,他低声下气的道:“三少爷,我们回家吧,没有亲供我们不考了!”他的眼神闪躲,不敢看向失声痛哭的三少爷。
“是不是你?舒朗是不是你?故意丢了我的亲供,好如了兄长的意不让我考试?”青衫考生边在考篮里翻找,边大声问询!
考篮里除了笔、墨、砚、两支蜡烛、一个火折子,不见作保亲供。
青衫考生在自己的怀里、袖袋里摸索了一番,进考场穿的都是单衣,并没有怀襟和袖袋,他的目光落在舒朗身上。
那胆怯心虚低垂着脑袋的书童,撑伞的手抖得厉害,让青衫少年心头火气,他一脚踹在舒朗身上,指着他痛哭流涕:“好你个舒朗,我读这几年书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你作为我的书童竟然被兄长收买,毁了我的亲供,不让我进考场……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枉我费心照拂你全家多年!”
少年的哭喊声像把钝刀,一下子锯断了贡院门口的肃穆。
雨丝密密匝匝,青石板上水色发亮。本就排得蜿蜒的队伍,顿时被这哭诉声劈开一道缝——
“作保亲供丢了?!”
“谁这么倒霉,府试第一天就卡壳?”
“唉,一看就是家中的兄弟阋墙!”
“活该!准考亲供这般重要的物件你自己不亲手保管!”
“哼!书童才是罪魁祸首,这样的刁奴就该打死!”
排队的考生踮脚张望,只见队尾一个青衫少年,雨水淋在衣衫上,双手拼命翻检提篮,笔、墨、砚台、蜡烛、火折子全抖散在地,也顾不得泥水,扑通跪下,把篮子倒扣着摇晃——
空的!
空的!!
他的脸色比雨幕还青,口唇直哆嗦:“昨夜入寝前,我用油纸包了两层……舒太民老先生亲笔提名替我作保!出客栈时我放在考篮里,舒朗你帮我提考篮,短短一段路,你就弄丢了我的亲供!”
书童跪在少爷脚边,头抵在青石板上,呜咽道:“三少爷,求求你了,别考了!咱们回家吧……”
送考的亲属眼见自己家的考生安全进入考场,都围在青衫少年身边七嘴八舌:“再找找,估计这书童扔在哪里了?”
“快回客栈!来回一趟,许还来得及!”
“糊涂,贡院点名只到辰时,根本来不及!”
两名戴雨笠的号军立即过来,铁戟一横,喝道:“肃静!贡院门口保持肃静!丢文书者速速退出,莫堵塞!”
青衫少年被拎到一旁,像只落汤鸡,他不甘心,他怎么甘心?为了读书,他求了父亲多少年,兄长当家,只愿意分给他些微家产度日,不愿他考功名脱离兄长的管控!如今,他的希望破灭了……
脸上既有泪水又有雨水,青衫少年哽咽抬头,望着高耸的贡院门楣,又痴痴望向不远处的“月见书院”,父亲答应他,只要他考上了童生,就支持他读书。
他心目中的月见书院啊,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喂!书呆子!与其在这里哭,不与去月见书院求上一求!月见书院里廪生札堆,运气好,说不定能求得一位秀才、举人替你作保!”
“对啊!别在这里哭,快去月见书院求人!”
“荒唐!不知根不知底,谁愿意替他作保?”
“去求一求,也比在这里哭强!”
……
边缓慢排队前行的考生,一个个帮倒霉蛋出主意!
“哼!亲供这般重要的文书,就得自己亲自保管!刁奴就应当乱棍打死!”
青衫少年终于回过神来,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他将笔、墨、砚台、蜡烛、火折子飞快的捡进考篮里,撒腿就往不远处的月见书院跑去……
雨线斜织,青石板泛着冷光,三郎撑着油纸伞,脚穿鹿皮靴同墨言一前一后往书院走。
这几日下雨,晨起没有练功夫,三郎在书房读书的时间久了些,用了早膳立即赶来书院。
书院门口跪着一个青衫少年,身边放着一个考篮,他的不远处跪着一个书童,一把油纸伞仰躺在雨水中。
“小子名叫舒青荻,舒城人氏,在舒太民老先生的私塾里读了六年书,赶来府城参加府试,不甚遗失作保亲供,请书院里的先生施恩给小子作保!”少年的声音坚定又清脆,跪在雨地上脊背挺直。
不少进入书院的秀才都只瞧了一眼跪在雨地里的少年,听他一遍又一遍的自述,然后都摆摆头进入书院。
不知底细,如何替他作保?
连作保亲供都能遗失,这种考生能成何大事?
区区一两保费,犯得着搭上自己的功名么?
每个进入书院里的秀才,稍作停留就继续迈步往讲堂走,四月的雨就是多,还是坐在讲堂里看书自在。
替不知底细的考生作保?谁愿意招惹麻烦上身?
偶有想问青衫少年的秀才,也被自己的书童劝走。少爷心善,万一被这倒霉蛋诓骗了怎办?
“小子名叫舒青荻,舒城人氏,在舒太民老先生的私塾里读了六年书,赶来府城参加府试,不甚遗失作保亲供,请书院里的先生给小子作保!”……舒青荻突然就住口了,他现在身无分文,连一两银子的保费都出不起。
三郎和墨言刚走近书院门口,就听见了一字一句的少年恳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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