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年深秋，御花园的银杏叶开始染成金黄。林悦正在咸福宫修剪菊花，忽听得外头传来喧哗。绿枝匆匆跑进暖阁：“主子，太后宫里来了人，说要带个新选的答应去长春宫见皇后！”
剪刀“咔嗒”一声剪断花枝。林悦望着飘落的白菊，想起前日在寿康宫请安时，太后不经意的提点：“这后宫该添些新鲜面孔了。”当时她并未多想，此刻方知太后所言非虚。
长春宫的铜香炉飘着龙涎香。林悦到的时候，殿内气氛已然剑拔弩张。高贵妃斜倚在软榻上，手中的鎏金护甲敲击着珐琅彩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皇后端坐在主位，眉心微蹙，望着阶下跪着的女子。
那女子身着淡青色旗装，鬓边只插着一支素银簪子，容貌清丽却透着几分倔强。见林悦进来，她竟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淑妃娘娘万安。”声音清亮如泉，在寂静的殿内格外突兀。
“这就是太后新选的白答应？”高贵妃拖长尾音，“看着倒有几分野气。”她突然抬手，将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碎片溅到白蕊姬脚边，“见到本宫，竟敢不磕头？”
白蕊姬抬头，眼中毫无惧色：“太后娘娘说了，入宫是为皇上分忧，不是来给人磕头的。”这话一出，殿内众人皆是一惊。嘉贵人掩着帕子轻笑，海常在则紧张地攥紧了袖口。
皇后终于开口：“白答应初入宫闱，不懂规矩，本宫自会教导。只是这等言语...”她话音未落，高贵妃已拍案而起：“教导？依本宫看，该好好惩戒！来人，掌嘴二十！”
林悦望着白蕊姬倔强的侧脸，想起初见时的自己。那时她也如这女子一般，不懂深宫的生存之道。“姐姐且慢。”她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太后赏赐的翡翠镯子，“太后特意叮嘱，说白答应精通琵琶，要让她好好准备寿宴。若是伤了手...”
高贵妃盯着镯子，脸色阴晴不定。这镯子是前日太后赏给林悦的，此刻拿出来，分明是抬出太后压人。“哼，算你好运！”她甩袖坐下，“往后若再敢放肆，定不轻饶！”
白蕊姬被带走后，皇后叹了口气：“娴妃，你不该插手此事。高妹妹也是为了立规矩。”林悦福身道：“臣妾只是担心误了太后的寿宴。况且...”她压低声音，“白答应既由太后安排入宫，背后怕是另有深意。”
当夜，养心殿西暖阁。弘历批完奏折，揉着眉心将林悦搂入怀中：“听说今日长春宫闹得厉害？”林悦靠在他肩头，将白蕊姬的事细细说来。“太后突然安排新人入宫，又特意强调她精通琵琶...”她顿了顿，“皇上可还记得，先帝在世时，最喜听琵琶曲？”
弘历眼神一凛，若有所思。太后钮祜禄氏与先帝的往事，宫中人虽不敢多言，但他也略知一二。白蕊姬的出现，难道真是太后在追忆往昔？“明日朕去寿康宫请安，探探额娘的口风。”他摩挲着林悦的手背，“只是苦了你，在后宫要周旋这些事。”
三日后，太后寿宴。畅音阁内丝竹齐鸣，各宫妃嫔身着华服，捧着贺礼依次上前。林悦献上一对东珠耳坠，余光瞥见白蕊姬独自坐在角落，怀中抱着琵琶。高贵妃正与嘉贵人窃窃私语，时不时瞥向这边，眼中满是轻蔑。
待众人献礼完毕，太后忽然道：“听说白答应琵琶弹得好，今日便为哀家奏一曲吧。”白蕊姬起身行礼，指尖轻拨琴弦，一曲《春江花月夜》倾泻而出。琴声时而婉转，时而激昂，直听得众人如痴如醉。
一曲终了，殿内掌声雷动。太后含笑点头：“哀家许久没听过这么好的曲子了。白答应，从今日起便晋为常在吧。”高贵妃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却只能勉强挤出笑容。
散宴后，林悦在回廊遇见白蕊姬。月光下，小常在抱着琵琶，眼中闪着倔强的光：“多谢淑妃娘娘那日相助。”林悦望着她，轻声道：“在这宫里，锋芒太露不是好事。你既得太后青睐，更要懂得藏锋守拙。”
白蕊姬正要说话，远处突然传来喧哗。几个太监架着个宫女匆匆而过，那宫女正是高贵妃身边的贴身侍女。林悦心中一动，借口告辞，悄悄跟了上去。
转过角门，她看见高贵妃正举着鞭子抽打那宫女：“说！谁让你把本宫的镯子偷出去的？”宫女哭喊道：“是白常在...她说要借去看看...”林悦皱起眉头，这栽赃手段太过拙劣。正要出面，却见白蕊姬从阴影中走出。
“高贵妃这是何意？”她抱着琵琶，神色从容，“镯子是我借的，不过是想照着样子打一副送给太后。若姐姐不信，大可去问内务府。”她顿了顿，“倒是姐姐宫中的下人手脚不干净，传出去怕是不好听。”
高贵妃气得浑身发抖，却无话可说。她恨恨地扔下鞭子：“算你狠！咱们走着瞧！”待她离去，白蕊姬望着林悦苦笑：“娘娘见笑了。我知道这法子拙劣，只是实在不愿任人欺负。”
林悦叹了口气：“你呀，还是太莽撞。不过这次倒也巧妙。”她从袖中取出个锦盒，“这是江南进贡的琴弦，你且收下。往后行事，多留些心眼。”
日子就这样在暗流涌动中过去。白蕊姬仗着太后宠爱，越发大胆。她常在御花园弹奏琵琶，引得乾隆驻足聆听；又在宴会上当众讽刺高贵妃不懂音律，两人的矛盾愈演愈烈。
一日，林悦正在咸福宫作画，绿枝匆匆来报：“主子，御花园出事了！高贵妃说白常在勾引皇上，要让人毁了她的容！”林悦丢下画笔，快步赶去。
御花园的牡丹亭下，高贵妃带着一群太监宫女将白蕊姬团团围住。白蕊姬头发凌乱，琵琶摔在地上，弦断如泣。“娴妃来得正好！”高贵妃冷笑道，“你看看这狐媚子，竟敢在皇上面前卖弄风骚！”
林悦望着白蕊姬倔强的眼神，又看了看地上的琵琶。突然，她捡起琵琶，轻轻拨弄断弦：“姐姐误会了。白常在是在为太后的万寿节练习新曲，皇上不过是偶然路过。”她转头对白蕊姬道，“还不快给高贵妃娘娘赔罪？”
白蕊姬一怔，随即福身道：“姐姐恕罪。是臣妾考虑不周，惊扰了姐姐。”高贵妃没想到她会服软，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算你识相！”她冷哼一声，“下次再敢勾引皇上，定让你生不如死！”
待人群散去，白蕊姬红着眼眶道：“娘娘为何要我道歉？明明是她...”林悦打断她：“在这宫里，有时候低头不是软弱，而是智慧。你若硬抗，吃亏的只会是自己。”她轻抚琵琶，“这断弦尚可续，人心若断了，可就难补了。”
深夜，林悦在咸福宫翻阅账本。烛火摇曳间，她想起白蕊姬的话。这宫里的争斗，从来不是非黑即白。太后安排白蕊姬入宫，究竟有何深意？高贵妃三番五次针对她，仅仅是因为嫉妒？
正想着，养心殿的太监送来口谕。林悦披上斗篷，踏着满地月光前往养心殿。远处，白蕊姬的居所还亮着灯，隐约传来琵琶声。那曲调不再是往日的激昂，而是带着几分凄凉，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红墙依旧，明月如常。而在这深深宫阙之中，新的故事，新的争斗，正在月光下悄然展开。林悦望着养心殿的灯火，加快了脚步。无论前路如何，她都要护好自己所珍视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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