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散逸的辐射尘，以及…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基因毒雾残留气息。
承天门废墟的熔岩尚未冷却，被激光切割的断壁残垣如同狰狞的伤疤，无声诉说着机关鸢带来的恐怖。
养心殿，这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殿堂，此刻却成了临时的战时指挥所兼避难所。
沉重的紫檀木家具被推到角落，地上铺着匆匆搬来的毡毯，上面或坐或卧着不少惊魂未定、身上带伤的官员和宫人。
烛火摇曳，映照着每一张脸上未散的恐惧与迷茫。
新任的紫薇新帝，刚刚经历了一场仓促到近乎狼狈的登基大典，此刻正坐在御案后。
年轻的帝王脸上没有半分初登大宝的意气风发，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惊悸。
他面前摊开着一份由内务府总管呈上的、墨迹未干的紧急奏报，上面罗列着皇城各处触目惊心的损毁清单与伤亡数字。
“……承天门、武英殿、文渊阁…尽毁…内库损毁三成…宫人、禁军殉职者…逾两千…”
新帝的声音干涩沙哑，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桌面，发出单调的哒哒声，“墨门余孽…天机阁…他们…他们是想把朕的根基…连根拔起！”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侍立一旁的老太监颤声劝慰，脸上也是毫无血色。
“息怒？朕如何息怒！”
新帝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叮当作响，“贼子猖狂至此！机关鸢竟能如入无人之境！朕的皇城卫戍，形同虚设！查！给朕彻查！这些怪物到底是怎么造出来的！还有那些毒雾…若是真在城中爆开…”
他不敢再说下去，眼中闪过一丝后怕。
殿内一片死寂。彻查？谈何容易。
墨门千机城已毁，天机阁更是如同隐藏在迷雾中的毒蛇，踪迹难寻。
“陛下。” 一个清冷沉稳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沉默。
陆九霄自殿角的阴影中走出，熔金的瞳孔在摇曳烛火下显得格外深邃，“当务之急，是稳定人心，救治伤患，重建防御。
“墨门机关鸢虽利，但昨夜已被清雪重创其核心，短期内应无力再组织如此规模的袭击。”
他身旁，洛清雪脸色依旧苍白，昨夜强行化龙硬撼主鸢，龙鳞损伤，龙气消耗巨大，此刻只是静静站着，金眸低垂，似在调息。
墨子期则紧抿着嘴唇，看着殿内惶惶不安的人群，眼中充满了复杂与愧疚，那些毁灭性的武器，终究脱胎于墨门的智慧。
“至于彻查…” 陆九霄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那份损毁清单，“臣请旨，带人详勘受损最严重的区域，尤其是…内库冰窖附近。机关鸢主爆点下方，能量冲击异常，或有线索残留。”
“冰窖？” 新帝皱眉，有些不解。一个存放冰块的地方，能有什么线索？
“是。” 陆九霄语气笃定，“能量冲击波在地下传播有特定规律，臣通幽瞳可辨细微异常。且冰窖低温，或能保存下一些…不易察觉之物。”
他并未明言昨夜爆炸瞬间，他通幽瞳捕捉到冰窖方向一闪而逝的、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冰寒能量波动，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新帝沉吟片刻，疲惫地挥了挥手：“准。一应所需人手物资，陆卿自去调配。务必…找出些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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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深处，内库区域。
昨夜主鸢自爆的恐怖威力，在这里留下了最直观的创伤。
原本坚固的库房大片倒塌，地面被炸开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底是冷却凝结的琉璃状物质和扭曲的金属残骸。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臭和未散尽的毒雾腥甜。
冰窖的入口，位于这片废墟的边缘。原本厚重的石门被爆炸冲击波震得布满裂痕，半掩着，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更加强烈的寒意。
几盏应急的气死风灯挂在入口处，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门口狼藉的碎石和冰屑。
“就是这里了。” 陆九霄站在入口处，通幽瞳的金芒扫视着残破的石门和门后深邃的甬道。
那股精纯的冰寒能量和若有若无的熟悉感，源头就在这甬道深处，而且…似乎被爆炸破坏的冰窖结构，反而让其气息泄露得更加明显了。
墨子期看着那幽深的入口，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衫，脸色有些发白：“好重的寒气…这冰窖的制冷机关不是早该被爆炸毁了吗？”
“寒气并非来自机关。” 洛清雪轻声开口，金眸中带着一丝凝重，“是…某种更本源的东西。我的血脉…在悸动。” 烛龙属火，对极寒有着本能的排斥与警惕。
“提高警惕。” 陆九霄沉声道，率先迈步，踏入了冰窖的甬道。
妖化的右臂鳞片在皮肤下微微贲张，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洛清雪紧随其后，周身悄然流转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驱散着刺骨的寒意。
墨子期深吸一口气，从行囊中取出一枚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夜明珠，也跟了进去。
甬道内一片狼藉。爆炸的震动使得两侧石壁布满裂痕，大块大块的冰层从顶部和墙壁剥落，碎裂在地，又被低温重新冻结，形成崎岖难行的冰凌之路。
空气冰冷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色的霜雾。
夜明珠的光芒在冰晶的折射下，将整个甬道映照得光怪陆离，如同水晶洞窟，却又死寂得可怕，只有三人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
深入数十丈后，前方的空间豁然开朗。
这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冰宫。原本应该堆满整齐冰块的空间，此刻如同遭遇了巨兽的蹂躏。
巨大的冰砖或被震碎，或被高温熔融后又急速冻结，形成扭曲怪诞的冰柱和冰瀑。
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冰尘和碎屑。整个冰宫的温度低得超乎想象，连呼吸都感觉鼻腔要被冻住。
洛清雪身上的金色光晕明显亮了几分，才能抵御这深入骨髓的奇寒。
陆九霄的通幽瞳金芒大盛，如同两盏探照灯，扫视着这片冰封的废墟。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冰宫最深处，一面相对完好的巨大冰壁前。
那冰壁高达数丈，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近乎墨黑的幽蓝色，与周围普通的冰块截然不同。
它如同一块巨大的、未经雕琢的蓝宝石，静静地矗立在废墟之中，散发着比周围环境还要凛冽数倍的恐怖寒气！
冰壁表面光滑如镜，隐隐流转着玄奥的、非自然的能量纹路。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
在这巨大幽蓝冰壁的中心，如同琥珀封印远古昆虫一般，冰封着一个人！
一个身着样式古老、绣着繁复星纹与齿轮图案黑袍的男子！
他面容看上去约莫四十许，五官深邃，闭着双眼，神情平静得近乎安详，仿佛只是沉睡。他的容貌…竟与谢明远有着惊人的六七分相似！
只是少了谢明远那份儒雅的书卷气，多了一种久居上位的深沉与漠然！
“初代…阁主…谢渊！”
洛清雪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
她曾在龙族最古老的壁画上，见过关于这位一手缔造天机阁、神秘莫测的初代阁主的模糊记载！
陆九霄的瞳孔骤然收缩！不是因为那与谢明远相似的面容，而是因为——在这冰封男子平静的胸膛正中央，赫然插着一柄匕首！
一柄样式古朴、通体呈暗沉青铜色的匕首！匕身狭长，线条流畅而冷硬，刃口闪烁着幽寒的光泽。匕首的柄部末端，清晰地铭刻着一个古老的篆体字——
“谢”！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战栗感，瞬间顺着脊椎爬遍了陆九霄的全身！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柄青铜匕首上！
那匕首的材质、那铭刻的纹路走向、那柄部末端细微的螺旋凹槽…与他腰间那柄自仵作学徒时代起便随身携带、沾染了无数亡者气息的青铜仵作刀…竟然一模一样！
不！不是一模一样！
陆九霄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丝颤抖地，反手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仵作刀！
两柄刀，一长一短，一为解剖尸体的工具，一为刺穿心脏的凶器，在幽蓝冰壁反射的微光下，静静地呈现在他眼前。
材质相同！那是一种非金非玉、入手冰凉沉重、隐隐有能量流转的奇异青铜！
纹路契合！仵作刀柄末端磨损严重的螺旋凹槽，与那“谢”字匕首柄末端的凸起螺旋纹路，严丝合缝！
风格一致！那冷硬、简洁、带着某种精密机械美感的线条，仿佛出自同一人之手，同一个时代！
陆九霄握着仵作刀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这把刀…是谢明远在他正式成为仵作学徒那天亲手交给他的！
说是家传古物，助他洞察幽冥…难道…难道这所谓的“家传古物”，竟是…弑杀初代阁主的凶器复制品？！谢明远…他到底想做什么？！
“九霄…这刀…” 洛清雪也看到了两柄匕首的异状，金眸中充满了震惊与疑惑。
“这冰…好奇怪！” 墨子期惊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他并未过多关注匕首，而是指着幽蓝冰壁内部靠近谢渊躯体附近的地方，“你们看！冰里面…有气泡！气泡里…好像有东西在动？”
陆九霄和洛清雪闻言，立刻将目光从匕首上移开，凝聚目力看向墨子期所指之处。
果然！在那深邃幽蓝的冰壁内部，靠近谢渊冰封躯体的区域，悬浮着一些极其微小的、米粒般大小的透明气泡！
这些气泡被完美地封存在万载玄冰之中，本不该有任何异常。
然而此刻，在通幽瞳和烛龙金眸的凝视下，那些微小的气泡内部，竟真的在闪烁着极其微弱、不断变幻的光影！
陆九霄将通幽瞳的洞察力催动到极致！视野穿透幽蓝的冰层，聚焦于其中一个微小的气泡——
气泡内部，光影扭曲、拉伸，最终呈现出的，赫然是一幅动态的、却无声的诡异画面：
高耸入云、通体覆盖着巨大玻璃幕墙的尖塔如同钢铁丛林般林立！
无数闪烁着各色灯光、长着四个轮子的铁盒子在纵横交错的灰色带子上川流不息！
漆黑的夜空中，有尾部喷射着火焰的巨大“铁鸟”无声地划过…
更远处，巨大的屏幕上，跳动着不断变化的、由光点组成的奇异文字和图案…
冰冷！高效！光怪陆离！一个完全超越大胤时代想象的、由钢铁、玻璃、光与电构成的…未来之城！
“这…这是什么地方？” 洛清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幻象？还是…某种预言之景？”
“不是幻象…” 陆九霄的声音干涩无比，通幽瞳中金芒剧烈闪烁，死死盯着那气泡中无声流淌的、充满科技感的画面，脑海中如同惊雷炸响！一个词不受控制地蹦了出来——
“2123年大灾变…”
那些失控亡灵的呢喃…难道…难道指的就是…这个？！
“这冰…这匕首…还有这气泡里的鬼画符…” 墨子期脸色发白，声音带着恐惧，“这地方太邪门了！我们…”
就在这时！
“滋…滋啦…”
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规律波动的电子杂音，毫无征兆地从陆九霄怀中传出！
是那枚九州鼎碎片！
碎片微微发烫，红袖那虚弱到几乎消散、此刻却带着极致惊悸的意念，如同冰锥般刺入陆九霄的脑海：
“快…快离开…那…冰…不是…封印…是…‘锚点’…老棺材瓤子…的…身体…是…坐标…信号塔…它在…发送…位置…给…‘上面’…被…匕首…干扰…才…沉寂…你们…动了冰…惊醒了…它…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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