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不再是死寂,而是蕴含着某种古老意志的、令人心悸的威压。地底深处那声“低哼”带来的震荡缓缓平息,但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感却并未消散,反而如同不断下压的铅云,笼罩在每一个存在的心头。
林琛身下,那由暗金色古老纹路构成的阵图散发着恒定的、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光芒,如同在这片污秽与绝望之地中,一座孤傲的灯塔。阵图中传来的苍茫力量,与他体内初生的“空”之境完美交融,不再仅仅是滋养与修复,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与“庇护”。
这股力量温和而磅礴,带着大地脉动的沉稳与历经无尽死寂后沉淀出的、一丝微弱的生机。它并未直接修复林琛残破的肉身,而是在更深的层面,稳固着他那以归墟真意重塑的“空”之本源,加速着那种从存在本质上否定崩溃、自我弥合的过程。他依旧虚弱得无法动弹,但灵魂深处那种随时可能熄灭的虚弱感,却被这股力量牢牢托住,不再下坠。
昏迷中的琉璃,在这股同源力量的滋养下,气息愈发平稳,心口那些血色符文的侵蚀被彻底遏制,甚至边缘处开始剥离出细微的、如同灰烬般的碎屑,被阵图的光芒无声净化。“圣女之泪”散发的乳白光晕也与阵图之光和谐共鸣,变得更加凝实,如同一个温暖的茧,将女孩包裹其中。
湖对岸,四名身披暗金斗篷的苦痛修道院高层,脸色难看至极。他们死死盯着林琛身下的阵图,以及那隐隐传来威压的湖泊深处,惊疑、忌惮、贪婪、愤怒……种种情绪在他们眼中交织。
为首的持杖斗篷人,名为骸骨祭司·摩罗,他手中的骷髅权杖微微震颤,权杖顶端那颗不知名巨兽的头骨眼眶中,幽火剧烈跳动,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圣骸的意志……为何会庇护这两个外来者与叛逆?!”他身边那名手持骨质经卷、负责吟诵诅咒的咒怨祭司声音尖利,充满了不解与愤懑。
“尤其是那个男子……他身上的力量属性,与圣骸的死寂截然相反,更偏向混沌与……归墟!圣骸为何会认可他?!”另一名身背巨大骨质棺材的守棺祭司声音沉闷如雷。
最后一名手持两柄弯曲骨刃的影刃祭司则沉默不语,只是兜帽下的阴影死死锁定林琛,如同蛰伏的毒蛇,寻找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摩罗祭司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沙哑开口:“圣骸的意志,沉寂千年,早已非我等可以揣度。或许,是这两个‘变数’身上,有某种引动圣骸本能反应的特质……但这,改变不了他们必须被掌控的命运!”
他骷髅权杖再次顿地,语气森然:“圣骸的庇护并非无穷无尽,尤其在此地,‘净音’已绝,阴影之力占据主导!这阵图的光芒,又能支撑多久?更何况……”
他目光扫向身后那沉默肃立、魂火幽绿的骸骨军团,以及更远处那幽暗的洞穴。
“我们带来的,可不只是这些炮灰。”
仿佛是为了印证摩罗祭司的话,那幽暗的洞穴深处,再次传来了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艰难地挤过狭窄的通道,向着水涧而来!
轰……轰……
伴随着有节奏的、撼动地面的巨响,洞穴口的阴影一阵扭曲,紧接着,四具体型远超普通骸骨战士、身披厚重黑曜石甲胄、手持门板般巨大骨盾和狰狞骨锤的巨型骸骨守卫,迈着地动山摇的步伐,缓缓走了出来!
它们的身高接近三丈,骨骼粗壮得不像人类,眼眶中燃烧的不是幽绿魂火,而是两团不断翻滚、散发出狂暴与毁灭气息的暗红色火焰!仅仅是站在那里,散发出的威压就令空气凝滞,湖面泛起不正常的波纹!
这是苦痛修道院利用圣骸库外围收集的强大古代生物遗骸,结合阴影秘法炼制而成的战争傀儡——巨骸魔像!每一具都拥有撼山裂地的恐怖力量,以及对大部分能量攻击极高的抗性!
四具巨骸魔像的出现,瞬间打破了因圣骸庇护而带来的短暂平衡感。它们那纯粹的、蛮荒的物理压迫感,与摩罗祭司四人精纯诡异的死寂法术力量形成了互补,将湖对岸的林琛和琉璃再次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
“碾碎他们!连同那该死的阵图,一起碾成齑粉!”摩罗祭司冷酷地下令。他不再试图进行能量对抗或灵魂侵蚀,而是要凭借绝对的力量,强行破开这突如其来的庇护!
咚咚咚咚——!
四具巨骸魔像得到了指令,眼眶中的暗红火焰猛地暴涨!它们发出无声的咆哮,迈开足以踩碎岩石的巨足,如同四座移动的山峦,轰隆隆地踏入浑浊的湖水之中!湖水仅能淹没它们的小腿,无法阻挡它们分毫!它们的目标明确——湖对岸那散发着微光的阵图,以及阵图上的两人!
沉重的步伐激起滔天浊浪,整个水涧都在颤抖!那恐怖的声势,足以让任何心智不坚者崩溃!
林琛看着那四具如同洪荒巨兽般逼近的魔像,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身下的阵图依旧散发着稳定的光芒,传递着苍茫的力量,但他知道,这阵图的主要作用是“庇护”与“滋养”,而非“防御”与“攻击”。面对这种纯粹到极致的物理碾压,阵图能否抵挡,完全是未知数!
他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于这来历不明的庇护!
必须做点什么!
他强行凝聚起所有的精神,不再去试图调动那空空如也的经脉,而是将全部意念,沉入那片初生的“空”之境中,沉入与脚下阵图、与腕间血藤、甚至与这片天地那微弱联系之中!
归墟!吞噬!转化!
他回想着之前引动归墟真意、吞噬死寂之气的感觉,回想着混沌血藤吞噬攻击、反哺自身的玄妙状态。他自身没有力量,但这片“空”,这阵图的庇护,这血藤沉寂的灵性,乃至这水涧中残存的混乱能量……是否可以作为“薪柴”?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超越常理的念头,在他绝境的思维中迸发!
他不再试图去“控制”能量,而是尝试去“共鸣”,去“引导”,以自身为媒介,以“空”之境为熔炉,引动外界一切可利用的“力”,去对抗那碾压而来的毁灭!
他将意念首先投向了腕间沉寂的混沌血藤。通过那丝微弱的灵魂链接,他将“空”之境的包容,将阵图传来的苍茫之力,将自己不屈的意志,如同涓涓细流般,渡入血藤近乎枯竭的灵性核心。
“醒来……我们需要……力量……”
血藤微微颤动了一下,传递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回应,如同沉睡者被轻声唤醒。它开始本能地、贪婪地吸收着林琛渡来的“空”之意与阵图之力,那黯淡的色泽似乎恢复了一丝灵动。
紧接着,林琛将意念扩散开来,尝试去触碰、去共鸣这水涧中残存的一切!
他“感受”到了湖泊中心那残破“主音阵”最后一丝不甘的余韵;“感受”到了空气中被驱散却未完全消失的“净音”粒子;“感受”到了那四名暗金斗篷人身上散发出的、令人作呕却磅礴的死寂灵压;“感受”到了巨骸魔像踏浪而来带来的、纯粹物理层面的震动与压迫;“感受”到了地底深处那古老存在若有若无的、带着不悦的威压……
这些力量属性各异,甚至相互冲突。但在林琛那奇特的“空”之境的感知与引导下,它们仿佛被剥离了外在的属性标签,化为了最本源的“存在”与“运动”!
他不再去区分敌我,不再去辨别善恶,只是以自身为支点,以“空”为杠杆,以一种近乎道法自然的方式,尝试去……“撬动”它们!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他的意识如同暴露在狂暴能量洪流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撕碎!但他死死守住灵台那点“空明”,凭借着刚刚触摸到的一丝归墟真意,强行维持着这种玄之又玄的“共鸣”状态!
而这一切,在外界看来,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
四具巨骸魔像已然踏过湖心,巨大的阴影将林琛和琉璃彻底笼罩!为首的那具魔像,已然高高举起了那柄足以砸碎小山的狰狞骨锤,带着撕裂耳膜的恶风,朝着下方的阵图和林琛,狠狠砸落!
骨锤未至,那恐怖的风压已经让林琛感觉呼吸停滞,身下的岩石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阵图的光芒在风压下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林琛眼中混沌色的光芒爆闪!他发出了无声的呐喊,将那股通过“共鸣”引导而来的、混乱而庞杂的“力”,通过身下的阵图,以一种他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方式,猛然……释放!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
只有一种……诡异的“偏移”与“消融”。
那足以开山裂石的巨骸骨锤,在砸落至阵图上方不足三尺的距离时,仿佛砸入了一片无形无质、却又粘稠到极致的混沌泥沼之中!下砸的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减,锤头上蕴含的恐怖动能,如同被无数张无形的大口疯狂啃噬、分解,迅速消散!
不仅如此,那巨骸魔像庞大的身躯,也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流沙,前冲的势头被强行遏制,暗红色的魂火剧烈闪烁,发出困惑而愤怒的无声嘶吼!
另外三具魔像也遭遇了类似的情况,它们的攻击仿佛都落在空处,力量被某种规则层面的力量引导、偏转、乃至……吞噬!
湖对岸,摩罗祭司四人脸色再次剧变!
“这是什么手段?!不是能量防御!是……是法则干涉?!”咒怨祭司失声叫道,声音充满了骇然。
“他以自身为引,调动了周围混乱的力场……甚至……包括我们散发出的灵压?!”守棺祭司语气凝重。
摩罗祭司死死盯着阵图中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的林琛,骷髅权杖捏得咯咯作响:“归墟……果然是归墟!不仅仅是吞噬能量,连‘力’与‘运动’本身,都能影响和吞噬吗?!此子……绝不能留!”
他心中杀意沸腾,正要不顾一切亲自出手,联合四人之力,强行破开这诡异的防御。
然而,就在此时——
异变,再起!
那一直笼罩着琉璃的“圣女之泪”,仿佛被林琛这强行引动规则、涉及本源层面的“共鸣”所刺激,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血金色光芒!
光芒不再柔和,而是带着一种凛然的、仿佛沉睡了无数岁月的……威严与愤怒!
琉璃紧闭的双眸,骤然睁开!
眸中,不再是之前的清澈或悲怆,而是两轮燃烧的、血金色的太阳!一股远比之前“圣女降临”时更加古老、更加完整、也更加……狂暴的意志,轰然降临!
她缓缓悬浮而起,破烂的衣物被无形的力量化为飞灰,显露出其下布满玄奥血色符文、却不再显得脆弱、反而充满了力量感的胴体。血金色的长发无风狂舞,如同燃烧的火焰!
她目光扫过那四具挣扎的巨骸魔像,扫过湖对岸那四名惊骇的暗金斗篷人,最终,落在了身下因竭力“共鸣”而意识再次模糊的林琛身上,那燃烧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混合了感激、决绝与无尽悲伤的神色。
然后,她抬起了手,指向那四具巨骸魔像,口中吐出了一个冰冷而古老的音节,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审判:
“渎神者……尘归尘……土归土……”
随着这个音节的落下,那四具庞大的、拥有恐怖力量的巨骸魔像,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即……从脚部开始,如同经历了万载风霜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化为了漫天飞舞的、苍白的……骨粉!
微风拂过,骨粉飘散,融入浑浊的湖水与空气中,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一击!
仅仅一个字,便让四具堪比山岳的战争傀儡,彻底归于尘土!
全场,死寂。
唯有琉璃(或者说,是降临于她身上的那道古老意志)悬浮于空,血金色的光芒如同神只临世,燃烧的双眸,冷冷地看向了湖对岸,那四名如临大敌、脸色煞白的苦痛修道院高层。
局势,再次以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彻底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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