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被误认为男生这件事，夏程程能怪得了谁呢？
思来想去，大概也只能怪她自己了。
谁让她长得这么高，都超过一米八了（即便她本人并不是很想承认这一点），这一路上碰到的男性，十个里面有八个都比她矮半个头。
更何况她今天的穿着是一身简简单单中性风，身材又那么平，长头发也是全部挽起给塞到了鸭舌帽子里，凉快又轻便，乍一看，还真像是那种男生的短发。
这个时候，她要是再戴上一张足以遮住大半张脸的黑色口罩，除了对她非常熟悉的人，谁又能认出来她是个女生？
等等，那还有声音呢！
好吧，大概也是因为她刚刚的声线有些低沉沙哑，不知不觉中就出来了一种少年音的感觉，更加深了销售员对自己性别的错误判断。
所以面对着销售人员手忙脚乱的尴尬道歉，夏程程无所谓地摆摆手，表示没关系，自己并不在意。
确实是干扰因素太多了。
只不过……
她居然误以为自己是宣凝的男朋友……
夏程程的心里霎时间便如同一团乱麻，有几分错愕，有几分害怕，有几分迷茫，甚至还有几分欣喜。
腕间的红豆手链灼得她生疼，让她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始终不敢上前。
这难道又是上天给我的警示吗？
肯定是的，它已经提醒得足够明显了！
没错，没错……我不能再跟她走得更近了，我不能让她因为我而受伤害……
“程程……”待到宣凝好不容易才和销售员解释清楚，扭过头时，却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向门外，几乎是落荒而逃。
宫奈葵正在那儿一手提着一只包，不断纠结浅粉色和深粉色哪个更好看，冷不防就被迎面跑来的宣凝塞过去一张金卡。
“小葵，拜托你帮忙把我那款包的价钱付一下！”
“什么？”由于事出突然，宫奈葵一时间没太反应过来，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正打算多问几句，可对方却如同一缕青烟似的，咻的一下便跑出了门外，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她们两个进进出出的闹这么大动静，其他人也是感受到了大瓜的香味，纷纷探头往这边看去。
作为除两个当事人之外的唯二知情者，花田莉和陆湘娉抿紧双唇，若有所思。
江扬在短暂的诧异过后，又迅速勾起了难以压抑的姨母笑，也不知道是脑补了些什么东西。
宫奈葵虽然不太明白事情的经过，宣凝为什么会跟着夏程程跑过去，但还是牢记着她刚刚的嘱托，用对方塞到自己手里的卡，在收银台付了那只手提包的钱。
至于坐在门口的林致雅和孔翊，她们只是淡淡地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专注地往嘴里塞泡芙。
这是专柜的服务人员怕她们等得无聊，便热情地送过来了下午茶代餐，以供解闷。
有香喷喷刚出炉的泡芙和蛋挞，还有每人一杯白桃乌龙茶。
好吧，收回我们之前吐槽它华而不实的那些话，至少店里面的服务态度还是很好的。
冲啊，蹭免费下午茶同样也是薅羊毛的一种手段！
反正她们两个都已经是成年人……呃，夏程程好像还差几个月才满十八周岁，不过四舍五入一下也差不多是成年。总而言之呢，是肯定不会出什么状况的，或许就是去外面逛几圈便回来了。
“程程！程程！”
宣凝一直在后头呼喊着，可夏程程就像是没听见似的，依然在前面跑得毫不停歇。
没办法，宣凝只好稍稍提一提速，轻轻松松便追上了对方的步伐，下意识向前伸手，想拉住夏程程的胳膊，试图迫使她停下脚步好好听自己说话。
可她高估了自己的体重和力气，同时也低估了夏程程想要离开逃避的决心。
感受到胳膊处传来明显的拉扯感，心烦意乱的夏程程懒得思考太多，索性直接将手臂用力往前一甩，宣凝也因为她的这一动作，瞬间化身成为运动场上的链球，毫不意外地就被抛了出去，摔在地上。
“哎呀！”
直到宣凝倒在地上，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小声痛呼，夏程程这才理智回笼，目光也终于恢复了清明。
“宣凝！”夏程程赶紧跑上前去扶着她，心里已经默默将自己骂了个半死，“对不起，我刚刚不小心走神了，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宣凝给了夏程程一个安慰的眼神，轻轻推开对方想要过来扶她的手，自己撑着地板慢悠悠站起身来，顺带拍了拍手上和衣服上沾染着的些许尘土。
“我过来主要是想和你聊聊，刚才那个乌龙，你能不能不要再放在心上？否则人家销售员心里也很过意不去的。”
“我之前已经说了，我并不在意的。”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逃呢？”
“我……”
夏程程也不知该怎么和宣凝说。
直接说因为我是确确实实喜欢你，所以听到别人误以为我们是一对的时候，我就心虚了，然后我害怕我和你靠得太近，会暴露自己龌龊的心思，于是就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
好的，说完之后呢，我夏程程恐怕也没必要在地球上生活了。
大概宣凝会跑过来摸着自己的额头，一本正经地询问自己是不是发烧了。
所以，千万千万不可以这么回答！
看着夏程程一会愁闷摇头，一会笃定点头，脸色也是时而通红时而惨白，宣凝实在不知道她到底脑补出了一场怎样的大戏，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我想说……”夏程程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今往后，我们两个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为好……”
“有一个人认错，自然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况且这个地方人多眼杂的，万一让什么不怀好意的狗仔拍到我们待在一块，对你的名声不好。”
夏程程一口气便把话给说完了，语速快到仿佛身后有一只凶猛老虎在追赶，赶紧说完话才能尽快逃命，全程都不敢抬头看宣凝一眼。
耳边只留下诡异的寂静，偶尔会传来“呼呼呼——”的穿堂风声，如同月圆之夜的孤狼哀鸣。
时间拖得越久，夏程程便越发的心神不宁，她甚至都不确定眼前的宣凝，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刚才的那番话。
如果没有听到，自己难道还要再说一次吗？
嘶，不好吧……一而再再而三的骗人会让我感到良心不安的……我要不要试着想一个更合适的理由……
“噗嗤！”
一声俏皮的轻笑，成功打断了夏程程那没完没了的纠结，使她不禁睁眼抬头，正对上宣凝那一张灿若桃花的笑颜。
宣凝自然是听到了夏程程刚才的话，但她没有出现任何预想之中的反应，反而无奈摇头，淡若清风，“你这借口，找得真烂。”
夏程程心头一紧。
是啊，这确实是个烂透了的借口……
二人相对无言，夏程程不知该如何对宣凝开口，而宣凝，自始至终都是乖乖巧巧地背着手，耐心等待着对方的倾诉。
气氛从一开始的诡异，慢慢变得和谐，甚至隐隐之中已经容不下第三个人的插入。
可惜各怀心思的对峙，总该要有个结果。
当事人之间解决不了的，也只好求助于外部力量。
“宣凝姐姐，我们打算离开了，你要一起吗？”
两人刚才并没有跑出去多远，以至于花田莉很快就找到了她们，天真无邪地站在不远处，朱唇轻启，甜甜地吐出足以划破空气的利刃。
宣凝弯腰探身，冲夏程程身后的女孩笑了笑，随后重新移回视线，抬手拍了拍眼前人的肩膀，“我就先走了，你自己稍微调整一下心情，记得尽快回去，不要让你的朋友们担心。”
声音细腻温婉，如同一首轻盈的摇篮曲，慢慢哄着心情不好的孩子入眠：
睡吧睡吧，等你醒来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夏程程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
宣凝却像是没感觉到一样，一言不发地绕过她，同花田莉一起回去了。
世界终于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唯有夏程程一人知道，自己内心是经历了怎样的一场浩瀚风波，时起时落，这短短十分钟的时间里，几乎已经让她耗费了全身的力气。
她终究还是没有回去，而是在感知到宣凝她们走远了之后，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前走，很快就来到了走廊尽头，那里刚好放着一把休息长椅，正挨着一扇玻璃窗户。
夏程程直接走过去坐在长椅上，闭眼扶额，打算好好将自己的思路理顺一下。
可惜她好像天生就缺乏独自处理复杂问题的能力，尤其还是自己之前从来没遇到过的问题，本就不算太灵光的脑子越理越乱，就像是一只俏皮的猫猫在玩毛线团，玩着玩着就把自己给缠住了，死活挣脱不开。
人一旦专注起来，时间往往会在不知不觉中过得飞快，尽管这个所谓的“专注”，可能并没有多高的效率。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耳边逐渐逼近的清脆脚步声，夏程程猛然抬头，眼神中绽放出来的异样光彩，却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刹那，烟消云散。
“原来是你啊……”
陆湘娉一撩头发，神色颇有些不悦，“怎么，看到我就如此失望吗？”
要不要这么双标！
而且你仔细想想，她刚刚才被你用什么“保持距离”的借口给赶走，现在又怎么会主动跑过来找你呢？
不过看着对方满脸失魂落魄的表情，陆湘娉装模作样地轻叹了一声：“唉，你要是还念着宣凝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出去找她，至少好过待在这里，像顶蘑菇一样地自我内耗。”
夏程程摇摇头，“现在这个局面，对谁都好。”
她不会因为我而前途尽毁，而我也拥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以及感情。
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可能还有些不习惯。
但只要时间一久，所有波动都将会恢复如初的。
但愿吧……
陆湘娉嗤笑一声：“你不希望她受到流言蜚语的伤害，可却有没有想过，她有朝一日也会因为你的疏远而伤心呢？”
就比如今天，即便是我这个隔着十几米偷偷吃瓜的人，都能感受到宣凝被你推开之后的低落与委屈。
啧啧啧，还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啊！
“她那么美好，身边总会有无数的人围着，永远都不差我一个。”
“可有些人，注定是无法被取代的。”陆湘娉随手打开窗户，享受着清爽的微风，拂过耳畔与发梢，“比如说她对于你，又比如说，你对于她。”
夏程程总算是对她的话有了一些反应，赶紧扭头追问：“你什么意思？”
心底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让人觉得兴奋的同时，却又遍体生寒。
陆湘娉依旧是那副平静而高傲的姿态，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你从头到尾什么都没问过，又如何能确定自己只是一厢情愿，而非两情相悦？”
宣凝她，或许真的也是喜欢你的？
陆湘娉并不指望夏程程可以当场接受这一点，但把一颗威力惊人的地雷埋在她心里，总归会等到将其引爆的那一天。
没事，自己最有耐心了！
陆湘娉愉悦地抿了抿嘴唇，一双眼睛朝着窗外四处转悠，几乎是瞬间便锁定了那抹蓝色的小巧身影，“哎呀，下面那个人，好像是宣凝吧！？”
头一句话惹得夏程程心潮澎湃，而这后一句话，直接就让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径直走到窗边。
她们目前在八楼，从上往下看，地面上的人儿就像是一颗颗撒在盘子里的黄豆粒，别说长相了，就连男女都辨不出来。
也得亏宣凝今天穿得比较显眼，让人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那抹鲜艳的宝蓝色，就坐在栽种着紫色三角梅的花坛旁边，长发随意地披散在一侧，在风中微微晃动。
“但她怎么会一个人坐在那里呢？”陆湘娉装作不经意地自语，“该不会，是悄悄躲起来哭？”
声音不大，但却也刚好能让旁边的夏程程听清楚。
陆湘娉感觉到身边人的呼吸急促了几分，这正是自己想要得到的效果。
恰在此时，从远处跑过来一个黑色的身影，不偏不倚地便凑到了宣凝旁边。从她们的角度上看，两个人应该是在说话，只是实在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
夏程程眉头紧锁，“那人是干什么的？”
“谁知道呢！”陆湘娉耸了耸肩膀，一脸无辜。
“没准是跑过来献殷勤的，打算乘虚而入……”
毕竟就凭宣凝这出类拔萃的长相气质，即便放娱乐圈里头都称得上一句佼佼者，更别提外面了。
也幸好今天节目组没给学员们发手机，否则就这一天逛下来，她那好友列表里面绝对是收益颇丰。
陆湘娉本想再多说些什么，可不经意间一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
夏程程呢？
已经坐电梯下去了？
看起来应该是的……
“呀，还真是心急，”陆湘娉撑着窗台，略显遗憾地小声抱怨，“我精心准备的词都还没背完呢！”
这个时间点逛商场的人不多，电梯畅通无阻，以至于等夏程程紧赶慢赶地来到三角梅花坛旁边时，宣凝依然还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没动过位置。
刚才跑过来跟她说话的人，此时也早已离开，不见踪迹。
四下无人，唯有少女那孤独消瘦的背影，在初春的料峭凉风之中，时不时瑟瑟发抖。
她好像是真的哭了，肩膀都一抽一抽的……
夏程程只觉得整颗心都揪成了一团，酸溜溜的不是滋味，什么计划啊理智啊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脚步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
“宣凝……”
对不起，我之前不该和你说那些的……
听到身后传来自己的名字，宣凝诧然回头，“程程？你怎么也在这里！”
宣凝还是那个精致美好如月光般的宣凝，表情欢愉，眼神明亮，完全没有一丝刚刚哭过的迹象。
……
夏程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被陆湘娉给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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