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制”二字,如同冰冷的枷锁,锁住了“守望之心”内的空气。那幅微缩宇宙图景中,代表“奥术之耀”的光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扭曲,其边缘开始渗出不祥的暗红色,像是一滴落入清水的浓血,污染着周围新生的、微弱的光点。
“抑制……必须……”
“摇篮意志”的意念不再仅仅是背景低语,它化作一股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阿娣的意识和“初诞之茧”的每一个节点上。光海的力量开始躁动,丝丝缕缕地向着“茧”汇聚,仿佛一张拉满的弓,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将惩戒之矢射向那片失控的星域。
“阿娣!我们不能!”林秀抓住他的手臂,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一旦我们动手,我们和‘归寂’还有什么区别?我们守望的是平衡,不是灭绝!”
老查理脸色铁青,指着图景上那几个在“奥术之耀”污染下迅速黯淡、几乎熄灭的微弱光点,声音嘶哑:“看看它们!那些可能刚刚诞生意识、甚至还未形成文明的萌芽!它们连一声‘噪音’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要为那个疯子的野心陪葬!平衡不是纵容!放任本身就是一种罪恶!”
“我们可以尝试引导!像之前那样!”林秀争辩。
“来不及了!”老查理低吼,“‘奥术之耀’的规则畸变已经接近临界点!等我们的‘低语’穿过茫茫星海产生效果,那片区域早就化为规则的坟场了!”
就在这僵持不下之际——
嗡!
主控室的侧门滑开,莫格长老带着一群追随者大步走了进来。他们的甲壳或体表都带着明显的、抗拒“光海同化”的痕迹,显得与周围温润发光的环境格格不入。
“看来,我们伟大的‘织法者’遇到了难题。”莫格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他扫了一眼那令人不安的宇宙图景,“是听从你那位‘新主人’的命令,去碾死一只吵闹的虫子?还是坚守你那可笑的、关于‘噪音’尊严的信念?”
阿娣目光锐利地看向他:“莫格长老,你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莫格走到图景前,指着“奥术之耀”,“我只知道,联盟存在的基石是自由与生存权!哪怕是最愚蠢、最疯狂的自由!今天你可以因为‘平衡’去抹掉它,明天你是不是也可以因为某个文明‘可能’会威胁平衡而提前清除它?‘守望者’?我看是‘刽子手’的华丽外衣!”
他的话语如同毒刺,精准地扎在了阿娣内心最挣扎的地方。
“更何况,”莫格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蛊惑,“谁又能确定,这所谓的‘失衡危机’,不是‘摇篮意志’对我们的一次……忠诚度测试呢?测试我们是否足够‘听话’,甘愿成为它清除异己的……工具?”
这话如同惊雷,在主控室内炸响。连老查理都露出了迟疑的神色。是啊,他们对于“摇篮意志”的了解,近乎于零。这份急切的“抑制”指令,背后真的只是为了宇宙平衡吗?
“危险……临近……抑制……”
“摇篮意志”的催促变得更加急迫,甚至带着一丝……焦躁?与此同时,“初诞之茧”外围的防御性规则场自动激发,一层柔和的光晕笼罩了整个堡垒——检测到有高能级、带有恶意的规则探针,正在从“奥术之耀”的方向,朝着“娘花地儿”扫描而来!
那个疯狂的文明,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将探索(或者说挑衅)的触手,伸向了这片它们本不该触及的圣地!
“他们发现我们了!”老查理失声叫道。
没有时间再争论了!
阿娣猛地闭上眼,意识彻底沉入“初诞之茧”的核心,与那颗碎片化作的“心脏”同频。他不再去思考对错,不再去揣测“摇篮意志”的意图,也不再理会莫格的质疑与林秀的恳求。
他感受到的,是“奥术之耀”那不顾一切燃烧自身、甚至不惜点燃周围星域根基的疯狂;他感受到的,是那几个新生萌芽在规则污染下发出的、无声的哀鸣;他感受到的,是“娘花地儿”光海被冒犯时泛起的、本能的愤怒涟漪;他也感受到,身边伙伴们截然不同的意志,以及堡垒深处,更多茫然、恐惧或期待的意念。
他是“变量”。
是“织法者”。
是“星茧守望者”。
他的选择,将定义这一切。
“启动‘织网’协议。”阿娣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在整个“初诞之茧”内部回荡,“目标:‘奥术之耀’核心规则架构。执行等级:束缚与隔离。”
他没有选择“抑制”或“抹除”。
他选择了……禁锢。
“阿娣!”林秀惊呼,但眼神中更多是理解而非反对。
“你……”老查理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手指飞快地在控制台上操作起来。
莫格长老则冷哼一声,但并未阻止,只是冷眼旁观。
“初诞之茧”庞大的身躯微微震动,其表面流淌的光芒瞬间变得刺目!无数道由纯粹规则凝聚而成的、肉眼不可见的“光之丝线”,以超越时空的速度,穿透光芒之海,精准地射向遥远的“奥术之耀”!
这不是毁灭性的攻击,而是一张巨大无比的“规则之网”。光丝无视了“奥术之耀”外围狂暴的能量防御,直接缠绕向其文明核心赖以存在的、那些被强行扭曲、催生出的规则基柱上!
“奥术之耀”那膨胀的光斑猛地一滞!
其内部疯狂攀升的能量读数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戛然而止!暗红色的污染停止了扩散,但其本身耀眼的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被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透明的茧壳。
它没有被毁灭。
但它被强行“静默”了。它的规则被封锁,它的科技被停滞,它的文明被按下了暂停键,禁锢在了它即将自我毁灭的前一刻。
这是一种远比毁灭更复杂的惩罚——给予永恒的时间去反思,却也剥夺了前进的一切可能。
“摇篮意志”传来的那股急切压力,如潮水般退去。没有赞许,也没有不满,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仿佛亘古不变的宁静。它接受了这个结果。
“织网完成。目标已隔离。”老查理的声音带着疲惫,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主控室内一片寂静。
阿娣缓缓睁开眼,脸色苍白,身体微微晃动。这次“织网”消耗了他巨大的心力。他看向林秀,看向老查理,最后目光落在莫格身上。
“我们不曾抹杀。”阿娣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异常清晰,“我们给予了时间。也许是救赎的时间,也许是永恒监狱的宣判。这不是最仁慈的选择,也不是最残酷的选择。”
他顿了顿,望向舷窗外无垠的光芒之海。
“但这,是我们‘星茧守望者’的选择。”
“我们不行使‘归寂’的权柄。”
“我们……编织命运的另一种可能。”
莫格长老深深地看了阿娣一眼,没有再说话,带着他的人默默离开了。他的背影,似乎少了几分尖锐,多了几分沉重的思考。
“奥术之耀”的光斑,在宇宙图景上变成了一个被细密光丝缠绕、静静悬浮的灰色茧状符号。
第一个真正的考验,以这样一种方式落幕。
“星茧守望者”的道路,注定布满此类充满争议与重量感的抉择。
而在那光芒之海的深处,古老的阴影似乎翻动了一下,无人察觉的意念悄然流逝:
“变量…… indeed(确实)……”
“观察……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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