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现在事情总算过去了,虚惊一场。”老周的声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庆幸,也将贝卡特从震撼的回忆中拉回现实,“这份文件…你是打算现在销毁,还是按照标准程序,存入银行的永久保管库?”
林恩甚至没有再看那份文件一眼,只是极其疲惫地挥了挥手:“就按它现在的样子,原封不动,放进保险柜最底层吧。至少在…我找到真正值得托付这一切的人,或者我的想法发生根本性改变之前,它就是最终版本了。”
这句话轻描淡写地说出,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贝卡特的心上!
直到这一刻,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完全误解了这份遗嘱的性质!
她一直将其归因于林恩预感到博物馆之行极度危险、甚至可能赴死而做出的“极端情境下的临时、决绝安排”。
她以为,这就像战士上战场前匆匆写下的遗书,充满了悲壮,一旦生还,必然会重新修订,回归到世人眼中“正常”的财富分配逻辑。
然而,此刻危机已然解除,林恩却用如此平淡的口吻,决定将这份遗嘱“原封不动”地封存起来!
这只能意味着一件事:那根本不是什么权宜之计!那是林恩经过深思熟虑后,即便在绝对安全的状态下,也依然从内心深处认同并坚持的、真正的个人意志!
他对亲人的细致安排、对敌人冷酷的战略报复、尤其是对遥远陌生国度那些贫苦儿童的、近乎倾其所有的巨大慈悲……所有这些,都不是濒死前的冲动或表演,而是他本性中最真实、最深刻的一部分!
这个石破天惊的认知,如同洪水决堤,瞬间冲垮并彻底重塑了贝卡特心中对林恩的所有预设标签——那个“贪婪的资本家”、“幸运的暴发户”或者“帅气却可能肤浅的流行巨星”的形象轰然倒塌。
老周悄然无声地将文件袋重新收回自己的公文包,再次向林恩重重地点了点头,那眼神中充满了无需言说的忠诚与承诺,然后无声地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门,将绝对私密的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人。
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种极致的安静,只剩下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以及窗外纽约城永不熄灭的、如同星河般璀璨而冰冷的灯火。
长时间积累的压力、对死亡的近距离恐惧、目睹遗嘱内容带来的心灵海啸……所有激烈的情感在这一刻混合、发酵,在寂静中无声地膨胀。
贝卡特看着灯光下林恩那张写满疲惫却依然轮廓分明的侧脸,眼神极其复杂,她在飞速地、彻底地重估眼前这个男人。
他比她想象的更复杂、更深刻,也……更孤独。
那份遗嘱,就是他剥离所有伪装后,对这个世界最真实、最赤裸的告白。
“安东那边有消息了吗?”
林恩试图站起身,或许是因为精神彻底放松下来,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却差点因虚脱而没能站稳。
贝卡特几乎是下意识地、一个箭步上前,伸手牢牢扶住了他的手臂。
接触的瞬间,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僵硬和整个身体无法抑制的微颤——这是肾上腺素褪去时最典型的生理反应。
在这一刻,贝卡特心中涌起的感觉,彻底超越了警察保护重要证人的职业职责,而是一个女人,看到一个男人强撑到极限后终于显露出的脆弱时,那种无法抑制的、纯粹的心疼与保护欲。
“你需要休息,现在,立刻。”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深切的关切。
贝卡特没有理会林恩微弱的抗拒,用不容置疑的力道将他轻轻按回柔软的沙发里。
林恩的身体陷了进去,仿佛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有些涣散地看向她。
此刻,他眼中平日里那种运筹帷幄的锐利已经完全融化、褪去,只剩下疲惫和一丝几乎从未示人的脆弱。
他看着眼前这个美丽而坚毅的女探长,这个在生死关头与他并肩,更在不久前,通过那份遗嘱,几乎看穿了他内心最深角落的女人。
一种奇异的、混合着依赖与倾诉的冲动,让他用沙哑的声音低声问道:
“凯特,你觉得……我这样做,对吗?把我……把那些财富,最后那样处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询问贝卡特的意见,又更像是在拷问自己内心深处那个做出如此决断的灵魂。
贝卡特没有立刻回答。
她走到他面前,没有选择坐在旁边,而是直接蹲下身来,让自己的视线与深陷在沙发里的他平行。
她仰头看着他,那棕色的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的职业审视,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深受触动的认真。
“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正确’的……但这是我听过最……了不起的安排。”她的声音很轻,甚至带着一丝哽咽。
“它完全颠覆了我对你的所有认知,林恩。它让我……彻底看不懂你了,但也让我……好像第一次真正看到了你。”
这句坦诚到近乎直白的话,像一把温柔的钥匙,彻底打开了两人之间最后那层无形的心防。
林恩静静地听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从她的眼神中读懂了那份深刻的理解。
他抬起手,动作有些迟缓,却异常轻柔地用指尖,轻轻抚摸了一下贝卡特脸颊上那道被碎石划出的、已经结痂的细微伤痕。
他的触碰带着一种怜惜和某种更深沉的情感。
贝卡特没有躲闪,甚至没有一丝迟疑。
她反而微微闭上了眼睛,将自己冰凉的脸颊更贴近他温热的掌心,仿佛在汲取那份难得的温暖,也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细微颤抖。
这是一个无声却无比清晰的信号。
林恩俯下身,不再犹豫,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嘴唇。
起初,这个吻只是轻柔的试探,带着不确定、深深的疲惫和一种寻求慰藉的依赖。没有侵略性,只有小心翼翼的触碰。
贝卡特没有拒绝。她生涩地、却异常坚定地回应着他。
这个吻里没有太多炽热的情欲,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相互慰藉、是灵魂被彼此深刻理解和触碰后的共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在生死边缘共同走过一遭后自然滋生出的情感联结。
一切发生得如此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漫长的亲吻过后,他们微微分开,额头相抵,呼吸交织。
没有说话,只是互相凝视着对方眼中倒映的自己。
然后,林恩撑着沙发扶手,有些摇晃地站起身。
贝卡特立刻起身,没有丝毫犹豫,用自己的肩膀支撑住他大部分重量。
他们互相扶持着,脚步缓慢却坚定,离开了弥漫着沉重气息的书房,走向隔壁那间更为私密、温暖的卧室。
纽约的灯火在窗外无声流淌,见证着这超越职责与身份的、真实情感的悄然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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