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胜眯眼望着远去的马车队伍，负手踱步回了书房。
过了一会儿，衙役在外面敲门。
屋里传来简短的一声：“进。”
衙役低着头跨进门槛，束手站在地下，弯腰回禀道：“老爷，张同知的屋里，那五百两黄金已经带走了。屋里干干净净，那些值钱的宝贝、藏书，通通不见了。”
杨胜哈哈一笑，不屑道：“哼，我当这姓张的小子是个什么清廉之官，原来也是钻到钱眼子里去了。罢罢罢，不成大器，枉我这几日还如临大敌，当真好笑。”
衙役在下面很是凑趣地赔着笑。
杨胜心情畅快，摆手道：“来，伺候笔墨，我要给京里的老先生写信，这里的事情应该解决了，不必老先生再费心神。”
衙役应是，乖顺上前磨墨。
杨胜也是个文人，很能耐得住性子，在书房里一直待到日头西晒，才从太师椅上起身，伸腰舒展筋骨，颇有兴致道：“这会儿天色倒不错，去围场跑会儿马吧！你去传人准备马匹。”
衙役领命而去，不料没过多久便回来，身后还跟着管书房的小吏，一脸惊慌失措。
杨胜神色陡变，疾声问：“你慌什么？！”
这人扑通跪下去，磕头道：“老爷，账册、账册不见了！”
杨胜霍然站起：“你说什么？”
“下官接到您的吩咐去准备马匹，忽然察觉那处的地板有些松动。那是咱们事先做好的设计，知情的人绝对不会踩到那块地板的，下官心知不对，立刻便移开草垛查看，果然，果然，那里的书已经被调换了！”
他双手呈上几本书。
杨胜见那封皮还是账册的样子，翻开来看却是风牛马不相及的《太史演论》，这书很珍贵，已经是绝本，是他特意派人放到张馥堂屋里试探他心志的。
失算了。
杨胜忍不住狠狠将书摔在地上，重重踹了下属一脚，厉声道：“不是叮嘱过了，每日都要查看一遍，为何到现在才发现被调换了？！”
下属哆嗦着回答：“下官见那封皮如旧，便没有继续翻看……”若不是方才巧合之下注意到了机关的些微异样，他还不知何时能发现账册被掉了包。这话是死也不敢讲的。
杨胜脸色阴沉，眼中凶光毕露，咬牙道：“叫所有宗师出动，即刻去追！追到了，就地斩杀，一个活口不留！”
“是！”
……
有了绍桢的吩咐，马车行进的速度飞快，入夜时已经离开泰安，进了隔壁长陵府的治地。
绍桢坐在马车中翻看从杨胜那里偷回来的账本，看着那一笔笔的巨万数字，心情倒是已经平和了。
只要将这些账册送到济宁，杨胜活不过新年。
车厢却忽然颠簸了一下，她被晃得差点从软榻上摔下来，揉着被撞到的手肘坐好，忽然瞥见车窗外的夜空，厚厚的云翳将明月轮都掩在其后，夜色格外黑沉。
后边忽然传来阵阵高亢急促的马蹄声，哒哒哒，哒哒哒，极其迅速、猛烈，夹杂着野兽一般的嘶吼，在夜里显得异常恐怖。
绍桢心中一颤，不祥的预感如天上阴云一般笼上心头。
“张大人！留步！——”
雄浑的声音直直传了过来，震得耳膜都微微轰鸣。
绍桢掀开一角车帘往后看去，黑压压的一片正疾速往这里追来，之间却还隔着夜行的百姓，这些无辜的人躲闪不及，那群追赶之人却毫无避让之意，直直冲上前来，立时便有人卷入马蹄之下。
惊呼和惨叫声此起彼伏，还有血肉被碾磨践踏的声音，非常黏稠的声响，有人被当场踩成肉泥。
马车跑得更快，护卫们已经迎上前对敌，绍桢只猜到这群人是杨胜所派，却不知他们究竟出身何处门派，武艺竟然高强如此，连自己的护卫们也只是堪堪能应付而已。
眼见有护卫被两个大汉前后包抄，绍桢顾不得其他，从车壁上取下自己的弓箭，挽弦瞄准。
咻——
两只利箭破空而出，那两个大汉的眉心俱破开一个血洞，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这下却暴露了她所在马车的位置。原本为了护卫们行途中可以轮流休息，他们一共是驾了三辆马车来泰安的。
杀手们都往绍桢这边聚拢而来，张鼐眼中露出焦急之色，手起刀落砍下贼人的头颅，折身返回。
这么多的杀手，根本数不清有多少人，绍桢正飞快地将账册尽量往自己衣服里藏，马车被人攻破。
她看着挑开门帘弯身进来的杀手壮汉，心跳如擂。
这杀手的目光在软榻上散落的账册转了一圈，舔了舔牙齿，笑道：“张大人，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这回可不怪杨大人不留情面。”
绍桢声音发颤：“别杀我，别杀我……”趁他自得之时，藏在背后的手摸到匕首，不敢再停顿，扬手便朝着杀手的方位狠狠扔过去。
这一下原本是对着那杀手的眉心，没想到马车颠了一下，他身形也一动，匕首没有对准，斜刺入杀手的左眼，“噗呲”一声。
杀手一时不防被伤，捂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嗤嗬嗤的声响，猱身朝绍桢扑来。
绍桢近战不行，何况她是女子，体力怎么比得上壮硕的杀手？瞬间便被按住在地上。
那杀手拔出眼球中的匕首，他已经视物不清，胡乱挥着匕首高高刺下，绍桢的左肩处被狠狠贯穿，血喷到脸上，热热的一道，从来没有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杀手还要再砍，动作忽然一顿，颈间出现一条细微的血线，紧接着僵直身体倒了下去。
她才看见他身后的张鼐。
张鼐脸上几道血痕，手里是一柄长剑，剑身上还有浓稠的血迹流下。
绍桢捂着伤口嘶了一声，张鼐单手上前将她扶起来，另一只手解着自己的衣服，语速很快：“他们人太多了，又发现了你的位置，你换上我的衣服，邓池掩护你出去，我来引开他们。公子尽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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