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姝回到书房坐下，将手机放到一旁，目光随意扫了一眼，发现视频中的男人脸上神情有些古怪。
“怎么了？”她问。
沈迟言陷入一阵微妙的沉默，半晌，他忽然开口：“阿姝……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沈明姝低着头，翻开桌上的一份尸检报告，闻言顿了顿，随口答：“家里。”
沈迟言猝然一愣：“……什么？”
沈明姝侧过头，目光注视他片刻，似乎是在将他脸上的诧异收进眼底，少顷，她嘴角轻勾起一抹微小的弧度，轻声补充道：“我在东洲的家。”
对于她而言，克莱恩庄园不只是一个住处，这是她和艾薇莉安的家。
她三岁那年被艾薇莉安救回东洲，最开始，艾薇莉安本想将她安置在宴家，但她那时刚从方舟不见天日的地下基地来到一个陌生的新环境，对外界的一切都非常抗拒，表现出极端的应激情绪。
艾薇莉安担心继续那样下去，她精神力紊乱的情况会更加严重，于是将她带回了克莱恩庄园。
之后不久，艾薇莉安向所有人宣布收养她作为养女。
众所周知，审判庭教皇、克莱恩家族新任家主艾薇莉安至今没有子女，收养关系成立，她就成了艾薇莉安唯一的女儿，也是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所有人都不相信艾薇莉安会真的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三岁小女孩定为继承人。
然而，事实证明，艾薇莉安不仅将她当做下一任教皇培养，甚至还想把宴家也交到她的手里。
当时的宴明光已经处于弥留之际，她经历了方舟研究院的事故，纵使伊斯尼亚碰巧救下她一条命，她的身体机能也已遭受不可逆的严重损害，能支撑到那个时候，已然是极限。
宴明光一手创立起宴家，用二十年的时间培养过许多候选继承人，可是都不尽如人意。
在她缠绵病榻的这段时间，宴家内部有不少人蠢蠢欲动，联合东洲其他的一些势力，意图彻底分裂宴家和审判庭。
一边是东洲第一世家，一边是东洲最大的异能组织，两者关系若是分裂，对东洲来说必然会产生极大的动荡。
无论是宴明光还是艾薇莉安，都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于是，艾薇莉安向宴明光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宴明光思考一段时间后，很快就同意了。
没过多久，东洲宴家家主病逝，艾薇莉安将她和伊斯尼亚陷入沉睡的灵魂体剥离出来，存放在审判庭基地下方的秘密研究所内，与此同时，她放任宴家那些觊觎权位者互相倾轧，直到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再让羽翼丰满的沈明姝出手，一举清理了这些人。
艾薇莉安原本打算为沈明姝谋划好所有事情，却未曾料到，人算不如天算，她终究没能来得及亲手将审判庭交到沈明姝手里。
艾薇莉安走后，克莱恩庄园的归属权划到了她的名下，她学着艾薇莉安的样子在这里日复一日的生活、工作。
家还是那个家，但是她的家人却回不来了。
沈明姝垂下双眸，无人看见的角落，她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黯然。
沈迟言愣住，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件事。
自沈明姝回到沈家以来，他由衷地为她找到家人而感到高兴，但是，在沈明姝没有和沈家人相认之前，她也是有疼爱她的家人的。
“阿姝，马上要到中秋了，你准备留在学院过还是……”
“哦，家里到时候会派人来接我。”
“姝姐，暑假你留校吗？”
“不，我要回家。”
从沈明姝之前在赤冥学院里的吃穿用度可以看出，她的养父母对她非常好，家境条件相当优越，极有可能是某个世家大族。
不过，沈明姝在赤冥学院八年，他们缺一次都没有见过她的家里人。
对方相当神秘，除了接送沈明姝上下学，根本没在学院露过面。
直到此刻，沈迟言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他喉结轻轻滚动一瞬，发出艰难滞涩的声音：“阿姝，你……在审判庭？”
他早该想到的。
和沈明姝在赤冥学院形影不离整整八年的秦时月是东洲秦家大小姐，她又和宴家大小姐宴疏桐关系匪浅。
沈明姝何止是在过去的四年里待在东洲，她一直都是东洲的人！
沈明姝翻看尸检报告的手猛地一顿，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一阵沉默。
沈迟言：“……”
沈明姝：“……”
沈迟言：“…………”
沈明姝诧异：“你是怎么……”
沈迟言幽幽开口：“刚才你上楼的时候摄像头翻转，客厅里的那副画像露出来了。”
“……”
沈明姝挑眉，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露馅。
不过，从她光明正大的跟着宴疏桐和殷崇泽一起参加顾家寿宴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打算继续瞒着。
有些时候她不是不想向沈迟言以及沈家人袒露自己的身份，只是还没想好合适的方式开口。
毕竟审判庭宴寒栖的名声嘛……懂得都懂。
更何况审判庭和白塔之间的龃龉和矛盾根深蒂固，纵然她想缓和关系，也需要循序渐进慢慢来。
谁料她这次回了一趟东洲，竟然猝不及防让沈迟言一下子猜到了。
猜到就猜到，沈明姝压根没打算否认，坦然承认道：“是啊。”
这下轮到沈迟言彻底沉默了。
沈明姝的这句话无疑在他耳畔落了个炸雷，他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
这一瞬间，沈迟言脑海里来回盘旋着一句话：
阿姝是审判庭的人……
以沈明姝的能力，不用想也可以肯定她绝对是宴寒栖的左膀右臂。
想起自己这些年明里暗里给宴寒栖找了多少麻烦 ，沈迟言眼睫颤抖一瞬，眸底神色复杂得难以言喻，他喉结滚了滚，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姝，你……”
沈明姝一心二用，很快浏览完手里的这份尸检报告，翻开新的一份，淡淡抬眼看向他，“嗯？”
“……你需要处理的事情多吗？用不用我帮忙？”
向来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某人此刻破天荒的感到一阵心虚。
如果真的是审判庭收养了小时候流落在外的沈明姝，那他岂不是等于彻底将她娘家人得罪了个干净？
沈迟言不由得眼前发黑。
沈明姝没察觉出他语气的异样，勾了勾唇角，打趣道：“机密文件，你个外人离远一点。”
沈迟言：“。”
外人。
不是，他怎么就成了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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