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铭修死灰的眼中有了些许星火，但只一瞬又黯淡下去。
他不知她如何知道的，但是这已经不那么重要了。知与不知，他于她而言都已经死了。
崔铭修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无昙思忖片刻，终于还是朝旁边的连翘道：“连翘，去前面等我。”
连翘有些迟疑，但在收到小姐确认的眼神后，领命而去。
“要说什么请说吧，崔大人。”谢无昙不想浪费时间，直奔主题。
崔铭修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干脆，一时间竟有怔愣，片刻后才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昙儿，听说你要成亲了，你……喜欢萧辙吗？”
喜欢吗？这是什么无聊的问题，难道他觉得她对婚事视如儿戏吗？
谢无昙嗤笑一声，“崔铭修，你认为我们嫁什么样的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权宜之计，苟且之心。我所择之人，皆是出自真心。”
崔铭修只觉心口沉得发痛。是啊，皆出自真心。曾几何时，她也曾向他吐露过心意，可他的回答却是，除了真心，他什么都可以给她。如今，他却连她的人她的心，都弄丢了。
他的眼中略有湿意，低垂着眉眼道：“昙儿，别嫁他。”
都到了这个时候，亏他崔铭修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谢无昙自觉讽刺，不耐与他多言，“看来我与你，依旧无话可说。”
见她要离，崔铭修几分慌乱，上前便要去拦她。可是伸出去的手，没碰到她的衣袂就停了下来。
他怕，怕从她脸上看到嫌恶。他收回手，依旧如修竹一般立着，“昙儿，我并非心怀不轨，只因……萧辙并不能陪你终老。”
觉察出崔铭修的话外之音，谢无昙已经迈出去的脚落了回来，重新转头看他，“什么意思？”
看见她因其他男人停留，崔铭修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那些话，他本可不说，可是……若真成真，她该是多伤心。他悠悠舒了口气，终于答道：“萧辙……会英年早逝。”
崔铭修如同诅咒一般的话，让谢无昙头皮发麻。
“崔铭修，你这样，有意思吗？”她蜷着微微发颤的指尖，声音已有几分波动。
崔铭修深深地看着她眉间的焦灼，摇头道：“你知道我并非信口雌黄之人，萧辙会英年早逝，至少前世是如此。”
前世！她都快忘了，前世崔铭修比她多活了近十年。谢无昙呼吸几分急促，情急之下拉住对方的手腕，“崔铭修，你说清楚，什么英年早逝？”
崔铭修的目光落向自己的手腕处，那里竟被她捏得有些生疼。他重新抬起眼帘，对上她泛着波澜的双眼，终究是不忍让她伤心。
“前世，建业十年。北齐南下犯境，怀恩王萧辙率兵抗敌，以身殉国。”
谢无昙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仿佛被什么压着喘不过气。她看着崔铭修，依旧没从他脸上看出异样，但是，不对，很不对。
“崔铭修，你休想诓骗我。前世萧辙根本就不在帝都，而是留在了金州当一个闲散王爷。他并不任要职，那又怎会率兵抗敌呢？”
崔铭修叹了一息，苦涩的摇头道：“昙儿，前世你并不涉朝堂之事，所以很多事你并不清楚。
萧辙即便远在金州，也一直在监视之中。无论是前世还是现世皆如此，他们对萧家的觊觎之心从未灭过。
所以萧辙死后，司徒家便接手了萧家所有的产业，那可是一笔足以充盈国库的巨财。”
谁说不是呢，司徒家对萧家即有觊觎，也不缺忌惮，哪怕只剩一人，也不会让其脱离掌控。否则太后不会将他放在眼皮下，不止太后，帝灏亦然。
谢无昙手上的力道一松，像泄了气一般。
崔铭修不忍，“所以昙儿，萧辙不会有善终，到那时，你也会牵涉其中。”
他早想劝她抽身，哪怕心知机会渺茫。那日在宫中相遇就想与她谈及，可她不愿给他机会。
他其实想过就此罢手，任她如何都行。可是一日日的梦魇却压得他喘不过气，甚至还梦到过她身首异处。
他，还是放不下她。
“昙儿，离开他，无论是谁都好过萧辙。”他劝道。
谢无昙已然定下心神，再没了方才的慌乱。
她释然一笑，眼中又现明媚，“前世如何与我何干？崔铭修，你怕是忘了，如今有几件事还与前世相同。许多事，早已改变了。萧辙的结果，也会如此。”
她一如从前，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怎可能因为他的只言片语而放弃呢。
“罢了，”他喟叹一声，将压在心头的浊气都吐了出来，“既然这是你的决定，那便祝昙儿你……所期皆如愿，所向皆顺遂。”
这祝福看起来倒有几分真心，如此，她便接受了。谢无昙欠身行礼，“那便谢谢崔……”
话音未落，却被对面的人拉了一把。她跌进崔铭修怀里，消瘦冷硬，只有呼吸异常炽热。
“崔铭修，你放开我。”她冷声道。
崔铭修瞥见远处那一抹渐进的身影，嘴角恶意扬起一个弧度。非但没放，反而凑近她耳边道：“昙儿，希望还有来世。”
谢无昙真怒了，她抽出手来，一把扯在崔铭修的耳朵上，用力一拧，将他的头拉离自己的身体。
“什么来世？我才不要再有来世，你离本小姐远一点。”
崔铭修耳朵痛得要死，只得不受控制地放开她。
此时，方才远处的那抹身影已经走近。原本覆了层冰的一张脸，在看到谢无昙揪着崔铭修耳朵的一瞬，也忍不住冷笑出声。
已经被拧了一圈的耳朵，看得萧辙也觉得耳痛。而平日里清高冷淡的崔少师，一张俊脸已痛得扭曲。她可是半点情也没留呀，真不愧是他的如儿。
“昙儿，昙儿快放手。”崔铭修歪着脑袋，全无形象可言。
谢无昙皱着眉，“你叫本小姐什么？”
崔铭修忙改口，“二小姐，谢二小姐，快……快放手。”
再不放手，他的耳朵要被拧掉了。欲哭无泪，昙儿从前可不会如此。变了，真的一切都变了。
谢无昙消了气，总算撒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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