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靖央面色从容,不卑不亢地躬身行礼:“臣并非对此事有异议,只是心中有个不情之请,望皇上恩准。”
皇帝眸光微动,面上仍带着温和笑意:“哦?昭武王但说无妨。”
“臣曾在军营多年,深知许多出身寒微的将士实则身怀绝技,却因武举初试的种种限制而被拒之门外。”
许靖央的话让在场的官员们都情不自禁跟着点了点头。
只听她说:“故而臣想为这些普通人求一个恩典,今年武举,可否放宽应考条件,并特设南北两场比武?”
“南方子弟路途遥远,往往赶不及京城初试,臣建议将南方武举延后半月举行,北方初试先行,待终试时再让两地英才齐聚京城一较高下。”
“如此,既能广纳贤才,又能彰显皇上对天下武人的一视同仁。”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不少官员面面相觑,眼中皆是不以为然的神色。
这位昭武王,怕是在军营待久了,忘了世家大族的体统!
在座哪个不是簪缨世胄?
谁家子弟不是金尊玉贵的养大?
如今竟要与那些泥腿子同台比试,成何体统!
几位老臣暗暗摇头。
那些寒门子弟粗野惯了,比试时若是不知轻重,伤着了世家公子可如何是好?
到时候难不成要金枝玉叶的公子哥儿和那些草民一样,签什么生死状?
再说,刀剑无眼,若是真闹出人命了怎么办,那些平民的命自然不值什么,可世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几位武将出身的官员倒是目露赞许,却也不敢明着表态。
毕竟这朝堂上,终究是世家的天下。
一时间,殿内暗流涌动。
皇帝更是微微眯眸。
许靖央这一提议,看似是为国选才,实则是在动摇世家大族垄断武举的根基。
这昭武王,当真不知此举会得罪多少人么?
不过,皇帝不得不承认,这个提议确实精妙。
既能选拔更多人才,又能收买天下寒门子弟的人心。
萧贺夜适时开口,声音沉稳:“靖央此议甚好,分南北两场考试,既能照顾路途遥远的南方考生,又能更全面地网罗天下英才。”
听到萧贺夜如此亲昵地喊许靖央的名字,平王狭眸深处划过一抹寒意。
他顺势接话,声音不大不小,夺走所有目光。
“既然父皇如此重视本届武考,儿臣建议朝廷可为贫寒子弟报销赶考盘缠,并开放京城内的六大驿站,凭应试资格免除住宿费用,如此方能彰显皇家恩德。”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
怪不得昭武王敢这么提议,肯定是皇上暗中授意!
不明真相的臣子们连忙附和——
“昭武王思虑周全,实乃良策!”
“此举定能为我大燕选拔更多将才!”
皇帝的眼神却黑了黑。
许靖央,倒真是会投机取巧,她的思维怎能那么敏捷?
皇帝不过刚刚才表示了对武考的重视,后脚她马上要求放宽应试条件!
让大臣们以为,公爹和儿媳商量好的,毕竟许靖央如今已是钦定的宁王妃,做这种事合情合理!
许靖央适时向皇帝躬身:“若皇上恩准此议,天下寒门子弟定会感念皇恩浩荡,歌颂皇上圣德。”
又把他架起来了。
皇帝呵呵地笑了两声。
“好!昭武王这个办法极好,就依你所奏,具体细则,便由你与勇信侯共同商议,户部定要好好配合。”
户部尚书连忙出来领命。
皇帝目光转向勇信侯,状似随意地问道:“朕记得沈爱卿的幼子今年也该十七了吧?听说武功很是不错,何不借此机会一试身手?”
勇信侯诚惶诚恐地道:“皇上厚爱,犬子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若是参加武考,只怕要贻笑大方……”
他话音未落,男宾席上一位身着锦衣的少年霍然起身。
这少年眉目俊朗,与沈明彩有七分相似,却更多了几分英武之气。
他朝着御座方向拱手,声音洪亮:“父亲何必长他人志气!儿子这些时日刻苦练功,自觉进步神速,正想在武考中一展身手!”
许靖央看了一眼对方。
勇信侯的嫡幼子沈明远,少年满脸都是胸有成竹的自信。
只见沈明远挺直腰板,目光灼灼:“皇上,明远愿参加武考,不管输赢,只求为报效朝廷!”
皇帝朗声大笑:“好!有志气!这才是我大燕的好儿郎!”
他环视群臣,意味深长地道:“看来本届武举,注定要精彩纷呈了。”
许靖央垂眸退回座位,与萧贺夜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她提出的南北分试之策,表面上是为寒门子弟争取机会,实则是要防止皇帝布局。
自打废太子死后,许靖央总觉得皇帝对平王和萧贺夜突然变得太过宽容。
这可是曾在病重中都不肯完全放下朝权的皇帝,怎么会大病一场就醒悟了?
定然有别的目的。
所以许靖央将考试分作两场,分散风险。
而放宽应试条件,除了能提拔她想要提拔的人以外,更能让那些可能被安插进来的“特殊考生”,淹没在众多寒门子弟之中。
自许靖央进太庙的那天开始,她就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谁都别想将她放在棋盘上当一颗棋子,若有,她就掀了这棋盘!
局势混乱,她更为得利。
宴席继续进行,丝竹声起,歌舞升平。
皇帝的饮食吃得很克制,几乎只动了两下筷子,就只笑呵呵地跟着上前拜见的群臣说话。
萧贺夜也同许靖央一起上前,两人拜敬皇帝。
皇帝笑呵呵地看着并肩而立的萧贺夜与许靖央,目光慈祥的如同寻常人家的长辈。
“看到你们二人如此恩爱,朕心甚慰,夜儿性子冷,如今能有靖央相伴,朕也就放心了。”
许靖央心中掠过一丝异样。
这时,内侍端来两杯御酒。
皇帝含笑示意:“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朕特赐你们共饮,愿你们情深意长。”
许靖央正要接过,萧贺夜却抢先一步,沉稳开口:“父皇,靖央战场上受过不少伤,太医曾嘱咐她不宜饮酒,这酒,儿臣代她饮了。”
说罢,他执起两杯酒,仰首一饮而尽。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维护之意。
皇帝目光微动,转而看向许靖央,笑意更深:“瞧瞧,夜儿这是将你放在心尖上疼惜啊。”
许靖央从容欠身,语气平和:“皇上说的是,王爷待臣真心,臣必当以真心相报。”
两人转身离开。
许靖央站定步子,忽而抬手,替萧贺夜整理了一下衣襟。
萧贺夜薄眸深处乍现一抹淡淡的惊讶,旋即是欣喜,唇角勾起弧度。
他也伸出手,替许靖央扶了扶发钗。
落在旁人眼里,何其登对亲密的两人。
萧贺夜也心头发软,正要说话,却听许靖央压低声音道:“王爷,不觉得皇上方才说的话,很奇怪么?”
萧贺夜脸色一顿。
原来她是要借着动作,跟他说几句旁人听不得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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