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孩子时间不可控，短的几盏茶，长的能痛几天几夜。师乐安一头扎进了产房，除了中途扭送两个稳婆出来，产房那边安静得连产妇的呻吟声都听不见了。
夜深了，部曲和杂役们大多已经进入了睡梦中。前厅中的灯却一直亮着，从黄昏一直亮到了深夜。
卢肃睡了两轮后被自己的呼噜声惊醒，嘟囔几声后，他揉了揉满是血丝的眼睛：“生了吗？现在什么情况了？”
话音落下后，他身边传来了重物倒地声。转头看去，睡眼惺忪的杨骁正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抱歉，睡着了。”
整个前厅中，只有傅谦和谢昭二人没打盹。傅谦怀抱着长棍，门神似的坐在了谢昭旁边的椅子上。而谢昭双目放空，低着头盯着手中的书页。
若是卢肃上前，就会发现，这书页还停留在他第一次睡前的那一页。
卢肃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去看看情况。”
没走两步 ，谢昭的声音传来：“没有那么快，当年阿嫂生长子时，痛了两天一夜。你们不用陪着我，先回去睡吧。”
卢肃倒吸一口冷气：“两天一夜？我的娘耶，这么狠呢？”
谢昭放下书本，认真道：“疼几天几夜的很多，能生出孩子来的还算幸运。有些不幸的，人进去了就再也没出来。妇人产子凶险，不是我们这些男子能想象的。”
“所以要善待自己的妻妾，不要觉得生儿育女是她们应该做的。”
看着谢昭一本正经的模样，卢肃总是忍不住想逗他：“王爷你这么说，老卢我就有问题想问你了：你和王妃准备要几个孩啊？”
“按照你的说法，生子凶险，你必定不想让王妃承受危险。可是子嗣不丰也让人头疼……我懂了，王爷可以多纳几个侧妃，生孩子的人多了，孩子数量就多了，王妃压力也没那么大了。是吧？”
谢昭手指猛地一缩，看卢肃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凌厉：“卢肃，不要用这种事打趣本王，本王没有那个想法。”
卢肃还想犯贱，就见旁边的傅谦握着长棍站了起来。感受过傅护院长棍有多痛的他立刻消停了：“好好，是我多嘴了，我不说了。”
这时杨骁耳尖地听到了婴孩啼哭的声音：“是哭声，孩子出生了！”杨骁期待地搓着手：“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谢昭笑道：“男女都行，只要健康就好。”
没多久就有仆役来报：“回禀王爷，朱氏生了个女儿。王妃说收拾妥当了再将孩子抱出来给您看，她说让您给孩子取个名。”
谢昭不假思索道：“你回去告诉王妃，孩子大名温姝，静女其姝的那个姝。”
仆役退下后，杨骁好笑道：“王爷怕是早就想好孩子的名字了吧？若是个男孩呢？王爷准备给他取什么名？”
谢昭道：“也叫温殊，特殊的殊。”
卢肃佩服地竖起拇指：“文化人就是好，同一个发音不同的字。”
等了小半个时辰后，师乐安总算从产房出来了。她身后跟着乳母和林初，一入前厅，她便高兴道：“久等啦，我有两个好消息要宣布。”
“第一个好消息，我们姝儿顺利出生啦~六斤三两，身体健康~”
乳母上前掀开了温姝脸上的襁褓，“王爷请看，孩子睡得真香。”
谢昭伸出双手，压低声音：“让我抱抱，我抱一下。”
小婴儿身体柔软，师乐安根本不敢抱，只敢让经验丰富的乳娘抱来让大家瞧一瞧。没想到谢昭抱起孩子来，竟然有模有样。
温姝在他的怀里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没哭也没闹。
这一幕让众人叹为观止，师乐安更是竖起了拇指：“王爷很会抱孩子，将来会成为一个好父亲。”
谢昭轻轻晃动着胳膊，看着怀中的婴儿低声道：“阿兄的长子出生时，我和阿娘守在太子府。孩子出来时，阿娘教过我怎么抱孩子。看着简单，其实有很多细节，婴孩娇贵，不舒服就会放声大哭。”
想到过去的事，谢昭笑容淡了些：当年他亲手抱过的几个孩子都不在了。
卢肃不信邪，伸手：“这有什么难的，我试试。”
刚放到卢肃手里，温姝的眉毛就皱起来了，小婴儿哼唧了两下后张开嘴巴嗷嗷大哭。吓得卢肃抱着孩子团团转：“淦，哭了哭了，快拿走，拿走！”
团团转过程中，卢肃顺手将婴儿丢到了傅谦怀里：“给你。”
傅谦手中的长棍应声而落，可怜的护院僵着身体搂着大红色的襁褓一张俊脸涨得通红。若不是乳娘及时救场，傅护院都快哭出来了。
乳娘抱着孩子下去后，卢肃心有余悸：“好家伙，那么小的一个小玩意，长得那么丑，嗓门还这么大！”
众人笑得不行，师乐安擦擦笑出来的泪花：“不许说人家丑，人家将来漂亮着呢。”
笑完了后，她宣布了第二件喜事：“第二个好消息，让我们恭喜林初林女官，恭喜她成为大景第一个完成剖腹产手术的医者！”
“今日若不是林女官拿起手术刀为朱氏剖腹取出孩子，此时朱氏已经如千万个产妇一般死去了。今日她能救下朱氏，将来她的医术能挽救更多产妇！”
“请鼓掌~祝贺我们林女官开创先河！”
谢昭带头拍起了双手，敬佩道：“林女官好厉害！恭喜你！”
热烈的掌声响起，林初迟疑着接受了众人的祝贺。
身为严谨的医者，素来谦虚的她总结道：“其实属下并没有王妃说得那么厉害，若不是王妃提议，我也不敢下手。而且朱氏只能说目前情况还算稳定，后续会如何我也不清楚。”
毕竟是给活人开膛剖肚，真正实施起来时，难度非常大，有一些问题她也是在划开肚皮之后才遇见。
别以为将伤口缝合好了就万事大吉了，用的伤药能不能阻止伤口继续出血，伤口会不会化脓感染……这一切都是未知数，都需要林初密切关注。
林初迟疑的事情，师乐安岂能不知？
为朱氏缝合好伤口之后，林初已经想到了接下来有可能会遇到的几个问题，她忧心忡忡，一路走来也不知道叹了几回气。
做医生哪里这么容易？剖腹产哪里这么简单？
师乐安不是医学生，她提出来的只是一点浅薄的建议，压力实打实地落在了林初的肩膀上。她也是看林初太紧张了，才会将林初带出来给她一点鼓励。
听到林初的话，师乐安轻轻拍了拍林初的肩膀，认真道：“摸着石头过河哪里能一帆风顺？总有第一次，总有不可预知的风险。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能解决问题。”
“你只要知道，林大夫，今天你救了朱氏。如果没有你的那一刀，稳婆就已经剪开了朱氏的身体，孩子现在已经没了娘。朱氏现在还能呼吸，还有心跳，你功不可没。”
卢肃附和道：“就是！林女官不用谦虚，你医术精湛实至名归。不少兄弟都说你是神医，老卢我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厉害的！”
谢昭也在一边感叹道：“能开创先河的神医被我们遇到了，真是幸运。不管结果如何，至少这一步目前看来是走对了。林女官，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师乐安眉眼弯弯：“是啊是啊。王爷你今天得好好想想，奖励个什么给我们林女官好？”
看着众人毫不掩饰的笑容，听着他们真心实意的祝贺声，林初红着眼低下了头。
在皇宫时，她没有身份和背景，哪怕自诩医术了得，也没能得到后宫贵人们的信任和青睐。被同僚排挤出宫时，他们都说自己完了：跟了端王夫妇北上去幽州，这辈子都别想出头。
可是现在，她找到了无条件信任自己的主子和伙伴，得到了他们全心全意的爱护和对待，自己的医术也有了极大的提升和发展。
现在甚至开创了先河，踏入了一个全新的未知的领域……
林初低着头咧着嘴笑了。
能遇到师乐安和谢昭，能随着他们北上，是她一生中最幸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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