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成功看着这场面，心里犯怵，孩子该不会真的是有什么问题？
如果只是小病，何至于让大家劝着去医院？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老娘，缓缓开口：
“娘，要不......”
“不行！就你这媳妇儿事儿多！上什么医院呐，我病了都还没去医院呢！”
梁惠已经缓过来了，再次扑上去抱着婆婆的腿不撒手。
“娘，你把孩子给医生，让他们看！求求你了！”
宋轻雨就这么看着这场闹剧，心里酸酸的，可她只摇摇头，并不打算再次劝解。
其实这种场景她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医院是见证最多人性的地方，多少病患遇到了心软的医生，连死神都放了一马，最后还是死在了家人的手里。
就当大队长和妇女主任想上手再次把孩子抢过来的时候，可怜的孩子在棉被里开始抽搐呕吐了。
看见孩子这模样，那婆婆一下子急了。
“哎呀，小光，小光，你这是怎么了？！别吓唬奶奶啊！”
于成功这时候真的害怕了，赶紧把孩子抢过来，递给彭医生。
彭医生和宋轻雨赶紧打开孩子的棉被，将孩子平放在病床上，宋轻雨去配药，彭医生将孩子口鼻里的呕吐物清理干净，侧过孩子的头。
宋轻雨一边配药，一边对着妇女主任说道：
“主任，麻烦你弄两条凉毛巾来，孩子太热了，不能再这么烫下去了！”
妇女主任应声，赶紧跑去后面的病房区，拿起毛巾就往洗手池跑。
孩子抽搐得厉害，宋轻雨迅速配好了药，幸好上次让村长去申请药物之后，这个卫生室有了一些抗惊厥的药物，梁惠冲过去一起稳住孩子，帮着彭医生清理。
妇女主任拿着凉毛巾来了，彭医生放在孩子的大腿根部和腋下，宋轻雨又给孩子扎了针，过了会儿，孩子的情况稳定了。
“送医院，必须送医院，再不送可不行！”
看到这个场景，于成功和他老娘都吓坏了，梁惠更是大哭不止。
村长已经去开拖拉机了，等拖拉机一来，彭医生再次用棉被包起孩子，赶紧跟着妇女主任和梁惠一起上了车。
对于村长来说，万一这是流脑，可是不得了的情况，要上报的！
前两天流脑就席卷过这附近的几个村落，好多个孩子都因为这个病没了。
所以他才会这么着急要把拖拉机开来。
流行疾病在这个年代可是洪水猛兽，虽然国家非常重视大流行疾病，流脑在这几年因为集体医疗的优势也得到了控制，但是流脑依旧不是开玩笑的！
于成功和他老娘也跟了去。
宋轻雨向前走了两步，彭医生以为她是要跟着去，被彭医生用眼神制止。
“你在这看着卫生室。”
宋轻雨知道，彭医生是怕她被卷进去这种说不清楚的是非里，便也不解释，只点点头。
她年纪轻，在这些村里人眼里，就是最好欺负的，一旦出事，肯定冲她来。
看着远去的拖拉机，宋轻雨轻轻叹了口气。
对于医疗知识的匮乏，家庭的贫穷，导致了人们对疾病的忽视和忌讳。
她尽力了，算了，人各有命。
收拾了一下乱糟糟的卫生室，黄婶子送来了午饭，又一直坐到了快下班，才看到拖拉机回来。
小光没了。
彭医生简单说了说后来的事情。
孩子在半路再次呕吐，虽然彭医生处理得当，但是去到县医院门口的时候，又呕吐了。
孩子几天没东西下肚，虽然没什么东西可以吐了，但是呕吐出来水依然呛到了气管，孩子也抽搐不止，打下去的针虽然都用对了，但是没起作用。
县医院对孩子进行急救，可是抽血的结果都还没出来，孩子就断气了。
又抢救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能救回来。
县里的医生说，孩子已经出现了脑水肿和肝损伤，这高烧实在是太久了。
不过所幸的是，这不是流脑，只是普通的风寒感冒。
那些医生都很愤怒，这么小的一个问题，明明可以早点把孩子送来的，不至于到失去一个孩子。
而于成功的娘骂骂咧咧，在医院里面也继续撒泼，对着彭医生和村长说，就是卫生室打药给打坏了，想要把锅甩出去。
彭医生大骂回去，将宋轻雨和他用的药都一一细说了出来，现场的医生们听了都说用药没问题，就是孩子在家烧太久不送医院，最后烧出了事。
于成功的老娘还想污蔑彭医生，彭医生直接骂回去，说卫生室用的的每一粒药都有记录，别想赖卫生室头上。
这婆婆听到没得赖了，闭上了嘴，开始在地上打滚大哭。
但是再怎么哭也没用了，孩子回不来了。
于成功和梁惠抱着孩子的尸体，一路无言，回到了于家屯。
而彭医生依旧收了诊费，闹归闹，钱不能不给。
宋轻雨心里是难过的，但这时候，她只能说一句安息。
“今天谢谢彭医生了。”
“没事儿，你还年轻，以后遇到这些事情，别往前冲，人各有命。”
“嗯，我明白了。”
她知道，彭医生肯定是见识过这种场景，所以事事抢在她前头，生怕她惹上麻烦。
但是在生命面前......
罢了，这时候说这些，晚了。
上一世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她曾经心软过，也曾经想过要不要主动为患者争取一下，但是都被自己的前辈给挡了回来。
当时的她不太明白，命难道不是更重要吗？
可后来她就明白了。
隔壁耳鼻喉科的主任，因为给患者做了手术之后，患者复诊不满意他的号总是挂不上，拿着硫酸就进去把人给泼了。
科室里的前辈因为尽力救治危急的老人，被盼着老人死的不孝子女埋怨，恶意投诉，直接丢了工作。
人的心都是一点点被凉透的，她再傻也做不到事事冲在前面替人挡灾。
小光当天就埋了，没成年的孩子不能进祖坟，只能在山上那片葬孩子的地方挖了个坑，用一口薄棺材埋了。
这时候不能大办丧事，这可怜孩子就这么轻飘飘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在这下着大雪的北方夜晚，也不管路难走，梁惠回了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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