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霍英瑶被这细小的声音吵醒，她疲惫地睁了睁眼，全身都像是没了力气似的，连手臂都抬不动。
只能微微侧过脸，看向纱幔外的身影。
他正在一件件地穿起衣衫，隔着朦朦胧胧的朱色纱幔，霍英瑶看见他背上隐约的疤痕，像是刀伤、剑伤……
待他转过头，看向她，问了声：“醒了？”
霍英瑶还没有反应过来似的，她口干舌燥地抿了抿嘴唇，想要起身时，忽然发现自己一丝不挂。
这份惊恐令她瞬间清醒，迅速抓起被褥遮挡着春光，她这才心惊肉跳地看向他，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表情。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倘若她没有记错的话，自己是在花船上，那个老鸨喂她喝下了奇怪的药汤，再之后的事情……
霍英瑶眼前猛地闪现出于宋宴白云雨欢爱的画面。
她心下一沉，脸色煞白。
宋宴白在这时系好了衣襟领口，他紧了紧袖口，走到桌案旁提起茶壶，倒上一杯，有些凉了，先喝了半杯试了温度，转回身走向霍英瑶，把剩下的半杯递给她。
霍英瑶却不肯抬头，她将身子蜷缩在被褥里，话也不敢说。
宋宴白打量着她，问道：“又想我喂给你喝？”
只此一句，足以令霍英瑶羞愤至死。
她猛地看向他，从齿缝里挤出：“你……你趁人之危！”
宋宴白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看来，阿瑶这次都清清楚楚地记得了。”
霍英瑶越发愤怒，可比起咒骂，先从嘴里溢出的却是哭声。
眼泪也从眼眶里流淌下来，她转身伏在床榻，痛心疾首地哭了起来。
宋宴白蹙起眉头，听着她这悲痛的啜泣声，直叫令他心烦意乱。
她哭得这样可怜，倒成了他欺负她似的。
宋宴白低叹一声，坐到床边，轻声哄她道：“别哭了。”
霍英瑶非但不停，还哭得更大声了。
宋宴白也有些不痛快了，不由地提高了音量：“我说了，别哭了！”
霍英瑶这才收了声音，改成小声啜泣。
宋宴白又后悔起自己语气不对，瞧她这副楚楚可怜的，他也心疼起来，探手覆在她露出在被褥外的肩头上，又哄了句：“好了，也不知道你哭个什么，方才还求我求得紧呢。”
霍英瑶躲开他的手：“不要碰我……”
她这哪里是埋怨，在宋宴白听来，这简直是娇嗔。
便俯下身来靠近她一些，手掌也很自然地探出，把她身子往怀中搂了搂：“休再流泪了，你本就喊着口渴，再失了水份，也只有凉茶能喝。”
霍英瑶这次用力地推搡开他，起身蜷缩到床榻的角落，紧紧地抓着胸前的被褥道：“你还嫌害我害得不够？若是没有那次雨夜，我也就不会遭婆母怀疑忠贞，更不会受那么多的折磨……而你今日，竟……竟还要……”
一听这话，宋宴白瞬间沉了脸色。
他原本心疼、怜惜着她，但听她口中仍旧一口一个“婆母”，倒令他觉得她不知好歹，便冷哼一声，反唇相讥道：“你若说起雨夜，当晚喝醉了酒的可不止我一个，究竟是谁爬错了床，也无从查起了吧？”
霍英瑶恼火道：“若你那夜不来周府，便不会出现大错，更不会发生今日这些是非！”说完了，又后悔地垂下眼，怕他会恼。
宋宴白瞧她可怜劲儿，也不忍再咄咄逼人，只道：“木已成舟，如今怨我也无用。你想要我如何？倒是说出来听听。”
霍英瑶又恼又悔，可她又怕着他，不由地埋下头去：“求侯爷隐瞒此事，不要让周家的人知晓了今日的事……”
宋宴白听了这话，倒是窜起了一股恼火。
她都已经被周琮卖来了这种地方，竟然还想着要回去周府？
“阿瑶。”宋宴白一字一顿道：“周琮不仅赌光了家宅，连你也抵给了那群拉皮条的，你以为你还能继续做周夫人不成？”
霍英瑶惶恐地看向宋宴白，他居然全都知道了……
“所以……你才来了这里？”霍英瑶终于明白了似的，“你早就知道周琮的行径，却一直等到现在才现身，为的就是来占我的便宜？”
宋宴白一瞬暴怒，他抿紧了嘴唇，脖颈上青筋暴起，强压住内心怒火，他背过身去不看她，深深吐息道：“不曾想我在你心里，竟是这种猪狗不如之人。”
霍英瑶愤恨地盯着他，心里暗道：难道不是这样吗？打从碧芝来了周府就没有出现过好事，周琮原本好好的，突然就染了赌瘾，保不齐是碧芝唆使了他去做的。
思及此，霍英瑶越发气恼，沉声道出：“看我霍家过得凄惨，你心里一定很痛快吧。”
宋宴白咬牙道：“我若是想你过得凄惨，又怎会屡次出手救你？”
霍英瑶全然不信他的话，嗫嚅道：“要不是你总是出现在我身边，我就不会遭人疑心……女子名节本就重要，一旦毁了清名，我日后……”
“怕什么？”宋宴白回过脸，他打量着霍英瑶，“你同我回侯府便是。”
霍英瑶闻言，自是大惊失色。
宋宴白本就不喜欢兜圈子，他顺势道出：“周琮已经把你卖到这里，你虽然名义上还是周夫人，可花船出钱买了你，只要周琮一天还不上赌债，你就要做这花船上的妓女，是选伺候别的男子，还是选我，你自己掂量掂量。”
霍英瑶气得颤抖着嘴唇，“我不做妓女，更不会选你！”
宋宴白冷笑一声，“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这两个之外的路可走么？今日若不是我出现，那老鸨早就把你丢给尖嘴猴腮、满身流油的恶臭男人了！”
“你胡说！”霍英瑶斥道：“都是你的计谋，是你害我到今日，你简直欺人太甚！”
宋宴白不打算与她争吵，干脆顺着她话说下去：“全当是我的计谋，我就是欺你了，你又能如何？”
“你——！”
“阿瑶。”宋宴白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花船和侯府，你自己选吧。”
——
待宋宴白从房里出来时，还在忙活着招待其他客人的老鸨远远地就瞧见了他。
要说那药效用的不少，也足够让他尽兴的。再说了，在房里折腾的时间也不短，可怎么这会儿出来了，却还是一脸的不痛快？
施妈妈也怕惹他不满意，赶紧迎上来，赔笑道：“公子喝杯茶吧，我这就要人给公子沏壶上等的，来人啊——”
宋宴白却抬了手，冷声道：“不必了，你找几个贴心的去伺候她换洗一番，莫要再给她吃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施妈妈连连点头，吩咐花娘赶快照做。
可转念又想：这公子张口闭口都是些权贵做派，看来定出身不俗，再加上他倾心的是周侍郎带来的夫人，这也不是寻常人敢动的心思，要是普通的小门小户，就算是来花船占了这次便宜，若日后被周侍郎知道了，岂不是他有十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施妈妈很会看脸色，便主动同宋宴白道：“公子放心，我定会好生伺候好她的，而且，我也绝不会让她伺候公子以外的客人，只要公子——”
宋宴白瞥她一眼，转而在人群中循望一圈，很快就看到了候在前头的崔熄。
只一个眼神，崔熄便迅速走了过来。
宋宴白对他点点头，崔熄则将装着金锭的荷包都从腰间拿了下来，扔给了施妈妈。
“哎呦，多谢公子赏赐！公子真是大手笔！”施妈妈笑得合不拢嘴，一直将宋宴白送出了花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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