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柠也看到了程斯然，但她只看一眼便挪开视线，安静淡然。
程斯然忽然不敢再上前。刚才的梦还留有余韵，年少时的他和她还在脑海里停留，现在面对完全疏离的许一柠，恍如隔世。
他甚至找不到勇气。
不过许一柠也没给他接近的机会，她过来是因为许宏。
自从知道两个孩子调换了之后，林燕珍一直陪着唐晚月。许宏是每天下班后过来一会儿。
林燕珍心疼唐晚月，看唐晚月的情绪不对，她想让许宏也陪伴着，许宏的出差只能推了。
现在不得不让一柠帮忙。
“一柠，这事我本来想交给别人，但……”许宏有点煎熬。
许一柠都懂。这项目她跟了很久，终于到收尾阶段，老许本应自己去的，但他又放不下林燕珍和唐晚月。
这事他交给谁都不如交给许一柠。本来就是她主导的项目。
许一柠也明白老许的挣扎。既想让她继续留在许氏乃至许家，又怕委屈了她。
再加上林……阿姨现在全心全意照顾唐晚月，老许也会顾及她的心情。
喊了二十五年爸爸，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许一柠倒没想太多，只让许宏放心：“没事，我去一趟吧。律师我也带上，你再找个人跟我一起去，回来好交接。”
不排除到了那边一切顺利的话，可以直接签约。
之所以让老许找好交接的人，是因为早晚都得有人接替她手里的工作。
不可能让老许一直坐在她这个位置上。他要抓的是大盘。
另外，他还得对唐晚月的未来做详细的规划，如果他希望把家业交到她手上的话。
或许引导她走商业联姻的路，找个靠谱的女婿替她名正言顺管着许氏。
综合来看，第二条路会相对容易些，而江卓年依然是最合适的人。
只是老许一点都不轻松。
许一柠能帮他的，也就这一点事了。
留在许氏是不可能的，不管任何职位，任何权限。
她的人生也不止这一条路，没必要挤进去。
许宏听到她说“交接”二字，心里不是没有想法的，但最后只是“嗯”了一声，心酸却不得不说上一句：“那就麻烦你了。”
明明是女儿啊。他最优秀的女儿。现在多看一眼都忍不住鼻酸眼胀，那么想让她回来。
可是他不能说。柠柠已经够懂事了。
他们交接着公事，林燕珍坐在唐晚月身边，时不时往许一柠那边望去。
两个都是她女儿，两个孩子都很好。但是晚月过了二十五年紧紧巴巴的日子，她想尽力弥补。
一柠会理解她的吧。等晚月好了，她一定让两个孩子多多接触，相互扶持才好。
可是她丈夫好像不是这么想的。许宏跟她说，没什么事的话最好别找一柠。一柠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容易。
她不太懂。他是指一柠主动离开家里让晚月搬回来吗？
确实不容易。可是一柠是在他们的疼爱下长大的，什么也不缺，晚月不一样。一柠更体谅一些不是应该的吗。
何况她不是不要一柠，她只是要对晚月更好，像从前对一柠那样。
林燕珍又回过头来，轻声安抚着唐晚月：“等你出院，搬回家里，妈妈给你好好养回来。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一切有爸爸和我。”
唐晚月思绪纷扰，睡也睡不安稳。总梦见那天她弟唐昭的车快要撞到许一柠的一瞬间，她全身的血液快要凝固，整个人都快疯了，她想也没想就推开许一柠。
她太害怕了。比起自己受伤，她更怕唐昭又惹出麻烦。而许一柠这样的背景，他们全家又要赔多久才能赔得清？
她宁愿出事的是自己。她很累。总在还债，还债。
终于推开了许一柠，她可以安心了。唐昭那个麻烦精，这次她可能再也没办法顾他了。
希望许一柠看在自己救了她的份上，能退一步放过唐昭。
唐晚月忽然又梦到许一柠的爸妈抱着她哭，说她才是他们的孩子。
可她的爸妈也在哭。他们哭着让她别走，说她一走他们家就不成家了。他们一家四口曾经那样幸福啊。
乱了，都乱了。唐晚月醒来时心里很烦闷，很鼓噪。一时找不到情绪突破口，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
莫名就很想哭。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躺在床上，除了吃喝拉睡和治疗，什么也不用做。
有时会觉得，是不是她被撞傻了，一睡醒一睁眼，这些都是她的臆想？
可是妈妈，她真的很温柔，爸爸也对她很好。他们看她的眼神里全是爱和疼惜。
她原来的爸爸妈妈，也很好。这几年太苦了，她会埋怨会哭泣，却从来不后悔当他们的孩子。
如今妈妈说，以后她再也不用操心那些让她疲惫的事，从此他们会为她遮风挡雨。
是不是因为她太苦了，上天才突然给了她一块大大的糖？
唐晚月忍不住频频看向爸爸和许一柠的方向。她知道爸爸放不下她，把要事都推了，这才拜托许一柠临时帮忙。
她觉得自己有点没用。不管是作为唐家的孩子，还是许家的人。好像总是帮不上忙，还极度内耗。
她也会想，要是她跟许一柠一样，能做到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那有多好。
可她不是许一柠。她是唐晚月。她以后也能帮爸爸的忙吗？
就像她曾在公司里见到许一柠走在一群高管中间的样子。她眼眸沉静，神情内敛，身上有种平和的定力，一点都不凌厉逼人，却大气包容。
资历老一些的员工暗地里都喊许一柠“大小姐”，新来的员工会偷偷称呼她“皇太女”。
而那些核心的高管们，私底下都是直接喊她“一柠”的，并且关系融洽。说正事的时候，喊的都是“许总”。
反正也没差，老许总自己都默认是半退状态了，他更高兴听到他们这样喊许一柠。
唐晚月拧紧了眉心。心里好像有两个自己在拉扯。
一个在说，她只是欠缺了机会，假以时日或许她能做得比许一柠更好；另一个在说，她怎么比得过许一柠？人家虽然当了这么多年大小姐，却也实实在在地在家族事业上贡献颇大。
爸爸现在很为难很舍不得吧？这么优秀的许一柠，来换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她。
唐晚月的自卑在这一刻浮了上来，比从前更甚。
她有点不敢面对许一柠。
可许一柠却走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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