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颜霜心中倏然涌起强烈的不安，遍体生凉，就像是被什么怪物缠上了，她难以想象危险竟来源于面前离她不过十几步的小姑娘。
少女看上去再羸弱不过，清瘦的身板，苍白的面容，仿佛一枝随意便能被风雨摧折的梨花。
此刻，她偏着头，唇畔笑意天真烂漫。
“愣着干嘛，快跑啊。”
“你究竟是何人！”
颜霜敛住略有慌乱的心神，顺势抽出了缠在腰间的长鞭，厉声开口质问。
鞭尾击地，劲风扬起飞尘。
“若不交代清楚，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展信佳耸肩，无所谓的摊开双手，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摸了把生锈的小破剑出来。
她拎着剑柄往身前恣意一横，眉眼弯弯，笑容无敌灿烂。
“我都叫你跑了是你自己不跑的，到了阎王殿你可不要告我的状啊！”
颜霜还没反应过来，顷刻，剑锋便已经悬在她头顶之上。
即便是这样一把遍布锈迹仿佛能被轻易折断的旧剑却让人能感觉到彻骨的森森寒意。
而这股寒意不在于剑本身，而是来源于执剑人。
慌忙后撤拉开距离，颜霜紧握着长鞭，眉头拧起，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变得急促，心脏不受控制的开始剧烈跳动。
毛骨悚然感油然而生。
她、她是怎么近自己身的？！
自己刚才明明连道影子都没看见，这怎么可能，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快？！
风声鹤唳，四面楚歌，警觉的环顾着四周，颜霜总感觉天气转阴了，晦暗的天幕将这片树林渲染得更加压抑诡异，似乎蛰伏着什么。
紧张的咽下一口唾沫，察觉不对劲，颜霜决定先离开这里。
然而她刚一动，肩膀上便悄然搭上来一只手。
展信佳探头，弯眸笑。
“嗨，怎么，不是你自己追出来的吗，现在又要走了？”
“滚开！！”
颜霜的心理防线逐渐裂开缝隙。
身为南郡皇室一脉培养的顶尖杀手，她这四十多年看过的诡谲血腥场面数不胜数，从尸山血海杀出一条绝路的经历也不是没有过。
可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失态。
这种恐惧来源于未知。
她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看不清也摸不着的怪物，那小女孩简直就像是没有实体的鬼魂一样，谁也猜不到她下次会在哪里出现。
长鞭凌乱的挥向四周，破空扬起的风声猎猎，可却没有击打到任何实物。
有那么一瞬间，颜霜感觉自己简直像个疑神疑鬼的疯子。
她若是想走，那把可笑至极的破剑就会悄无声息的抵在她腰侧。
她若是转身挥鞭，身后则空无一人。
这完全是一场单方面的戏弄。
颜霜攥紧鞭子，牙关磨得咯吱作响，再也忍不住朝着树林深处怒吼。
“有本事出来光明正大的打一架，躲躲藏藏的算什么？！”
“光明正大？”
暗处的展信佳将这四个字重复念了一遍。
“不得不说，这四个字从你这种渣滓嘴里说出来真是一种亵渎啊。
身为低贱的畜生就要搞清楚自己的定位，在这给自己贴什么金呢，害我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你！”
被对方这番羞辱的话恼得气血翻涌，可颜霜甚至来不及愤怒，她只感觉眼前视线一花，一道若飒踏流星般的疾影径直袭了过来。
颜霜顿时如临大敌。
一边尝试抓住对方，一边颜霜还要全神贯注的挥鞭抵挡对方来自不同角度刁钻的所有攻击，可她挡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对方恐怖的出剑速度。
两人只打了不到十个来回，颜霜就已经落了下风，力不从心。
恍惚间听闻得一声响指，骤然铺天盖地的血色如同漫天靡丽红绸腾空而起，数道势如雷电的剑光劈天斩地，将人世尘寰间照得透亮。
血与光交叠到极致，红白纷然——
白衣少女孑然站在剑影中央，背脊挺直，有风扯动她衣袖猎猎，扬起的漆发宛若在身后绽开的墨莲，她居高临下睨着黑衣女子。
流华宛转，飞花似霰。
来也凛冽，去也孤绝。
颜霜被这如梦境般震撼的场面摄住了双眸，怔怔失神，也就是这么短暂的一刹那，她忽而感觉从脸上传来的剧痛一瞬传达四肢百骸。
不敢置信的摸上自己的脸，面纱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肉模糊的乱疤。
“啊啊！！！”
颜霜颤抖着松开手，满手鲜血，她若有感应的猛抬头望去，那白裙不染一尘的小姑娘已经坐在某棵树的树干上晃荡双腿啃着野果。
见颜霜惊疑的望过来，展信佳还高兴的举起手里半个野果朝她挥挥手。
“哎呀，好端端的戴什么面纱啊，好心帮你在脸上刻了个贱字，这下你以后就有不得不戴面纱的理由了，顺手的事不用谢。”
颜霜只感觉自己喉间堵着一口淤血，她气得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打着哆嗦，可她心底又无比清楚自己绝对不是面前这个怪物的对手。
若是再跟这个怪物周旋下去，恐怕命都难保。
逃，必须要逃……
颜霜狠狠咬紧后槽牙，挥鞭扬起尘土做掩，转身就朝林间唯一透着光的方向狼狈跑去。
树上的展信佳愣了愣，唇畔笑意更深。
“那个方向…哎呀，那可是好地方呀。”
……
颜霜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逃出那片恐怖树林的，明明从四方馆追出来时她还感觉那个小怪物速度跟自己差不多，甚至略逊一筹。
可方才轮到自己被追赶时，她才知道什么叫绝对的压迫感。
那小怪物身影快得简直像是离弦射出的利箭，肉眼只能捕捉到转瞬即逝的一道残影，如鬼魅般死死缠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颜霜拼尽全力才勉强甩开。
天色渐暗，悄然入夜。
等涣散的意识聚焦，双腿跑到酸胀麻木的颜霜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逃到了河边，寒月高悬，河岸边大片芦苇正随晚风摇曳。
她停下脚步，警觉的四下环顾，不知为何心底的惊悚不安感更深。
她总感觉这个地方莫名的眼熟……
“铮——！”的一声。
不远处忽而传来一道清脆的剑鸣。
颜霜心脏瞬间被绞紧。
她急促喘着粗气，喉间血液不断压迫着气管快要令她窒息，眼前阵阵发黑。头疼欲裂的她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瞳孔缩紧，脸色惨白一片，满是错愕。
屋檐上，寒月下。
少女一身白衣，仿佛占尽了凉薄的月华。
她自顾自坐在屋檐边上，怀里抱着一把生锈的破剑，垂眸，素白指尖轻击剑身，弹剑作歌。
铮铮剑鸣声不绝，泠泠肃杀。
她长吟，懒眼落拓。
“世事奔忙，谁弱谁强，行我疏狂狂醉狂，百年呵三万六千场，浩歌呵天地何鸿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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