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忠揣着满心的忐忑去安排回銮之事,还不忘想着长安刚才的威胁之语。
没错,他把那句话当作了长安的挑衅和威胁。
他害怕夜里被套麻袋,不光要来了几个禁军寸步不离,在临出发回去之前,还力劝新帝让潼关军直接回潼关,不必随圣驾一道进京了。
这不仅中了长安的心意,也戳中了李嗣升的心事,他比李静忠更不希望长安一起进京,因为那会时刻提醒所有人他差点被烧死在济源镇。
暗自思量了一会儿,李嗣升最终做出了安排。
河阳城是前线,依旧需要兵力驻守,以防叛军趁势反扑,但都城更是根本,不容有失。
于是新帝下令将他从灵武带来的大军一分为二,一半由大将臧希让统领留守河阳,另一半则随圣驾回銮戍卫京畿。
至于郭曦的朔方军和李长安的潼关军,则依其本部,各自返回原驻防地。
诏令一下,三军之中虽无人公开质疑,但私下里将领们的抱怨之声却难以平息。
东征无功而返,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如今圣驾回京,却将他们这些苦战之师撇在边境,心中自然不平。
而且无功而返的最大原因,是圣人钦命的主帅无能,是圣人遇险,又不是他们作战失利。
如今不说希望有犒赏,这来回折腾一遭的粮草总要给补齐吧。
可新帝却毫无作为。
王猛更是气得在营帐内跳脚,“将军!这算怎么回事?咱们拼死拼活一场,转头就把咱们打发回潼关,连京城都不让进?”
长安闻言头也没抬,“直接回潼关,不是正好么。”
王猛一愣,没想到自家将军是这个反应,“正好?这哪里好了?咱们立了救驾大功,本该风风光光进京受赏才是!”
长安:“受赏?如今京城是什么光景?粮秣匮乏,物价飞腾,那些靠着祖荫度日的高门大户,怕是早就饿红了眼。”
“若我们此时过去,第一个找上门的不是封赏,而是那些端着空碗,从我们这里讨要当初借粮的那些人。”
王猛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也知道这是事实。
粮草紧张,就连郭曦都说他们郭家军也是艰难度日,更遑论其余的大军了。
所以此次撤出河阳,也是因为粮草实在不济。
李静忠此刻也在同新帝谈及此难题,“圣人,去岁蜀地的贡粮被太上皇做主分给了随行禁军,如今我们手中粮草实在捉襟见肘。”
“北地产粮之地如今多在叛军之手,难以指望,而南方各道,自去岁起,运往朝廷的粮赋就已是断断续续,近几个月更是几乎绝迹了。”
李嗣升眉头紧锁,他何尝不知粮草是眼下的命脉,更是他坐稳皇位的基础。
没有粮食,莫说重整旗鼓东征叛军,就是稳住眼前这跟随他回銮的军队和都城的百官百姓都成问题。
沉默片刻,他才开口:“拟旨。”
“天下倾覆,社稷危难,正是君臣一心共克时艰之时。着令淮南江南山南东道诸节度使转运使,并各州刺史,务须体念朝廷艰难,速将去岁及今岁应输贡赋粮秣,火速解送京师,以应军需,以安民心。”
他的语气逐渐加重,“若有拖延推诿,或暗中截留以次充好者,即视为怠慢军国大事,朕必严惩不贷!”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朝廷不保,他们那些粮仓又能为谁所有?”
自去年登基改元至德后,这还是李嗣升第一次发出如此强硬的诏令,带着催粮的焦急,迅速被发往南方各地。
诏令被发出之际,撤出河阳的几路大军也分道扬镳各自回程了。
大军刚分道扬镳不久,尚未完全远离河阳地界,一队来自蜀中的使者便追上了正在返程途中的几路兵马。
使者带来了太上皇的旨意和封赏。
旨意中玄宗言辞恳切,称东征将士浴血奋战,劳苦功高,虽因故未竟全功,然其忠勇可嘉,特从蜀中府库拨出钱帛,犒赏三军。
尤其对潼关军,更是点名褒奖其“忠勇”,赏赐尤为丰厚。
这份来自蜀中的恩赏,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涌动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对于普通士卒和底层将官而言,谁给赏赐谁便是明主。
至于其中的父子博弈,对他们而言都无所谓,打成狗脑子也是人家亲父子之间的事情,更别提父杀子,子逼父本就是李唐皇室里常见的事。
太上皇能在圣人刚刚失利,粮草不继之时送来实实在在的钱帛,对比之下,新帝那边除了空泛的安抚和一道严厉的催粮诏令外,别无他物,人心难免浮动。
因此不少兵士领赏时,口中念的就是太上皇仁德。
而各路大将们接到赏赐时,心情则更为复杂。
他们不能忽视背后的政治意味,这是太上皇在公然施恩收买军心,同时毫不留情地打了新帝一记耳光。
郭曦掂量着送到手中的那份不菲的赏赐,眉头紧锁,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下令大军照常行进,不得议论。
他清楚这份赏赐拿着烫手,却也推拒不得。
而在潼关军营地,气氛则有些微妙。
王猛看着堆积如山的赏赐,先前对不能进京的怨气倒是消散了些,咧着嘴笑道:“太上皇倒是比圣人大方!”
长安抚过那些光鲜的锦缎,眼神却是一片清明,“将赏赐悉数分发给将士们,尤其是济源镇一战中伤亡弟兄的抚恤,加倍。”
李正担心这是裹着蜜糖的砒霜,又把他们潼关军架在了火上烤。
长安:“不要这赏赐,难道咱们就不是眼中钉了?”
更何况将士们需要实实在在的好处,这赏赐不得不接,也必须分下去。
灵武大军也都有赏赐,除了留守河阳的将士们外,跟随新帝回京的大军也被蜀地内侍追上了。
来送赏的内侍显然深谙宫中生存之道,极会看眼色。
他并未要求单独觐见新帝,以免触了霉头,成为天子盛怒之下的牺牲品。
而是选择了在随行文武官员及部分将士面前,公开宣读了太上皇的旨意,将犒赏三军的恩德明明白白地昭示于人。
旨意读罢,不等面色铁青的新帝有何反应,那内侍便指挥随从将赏赐的钱帛迅速交割清楚,然后极其恭顺地向着御驾方向行了大礼,“太上皇惦念将士劳苦,特赐下赏赉,奴婢使命已毕,不敢叨扰圣驾,就此告退。”
说罢就带着手下人等,几乎是脚不沾地,片刻不敢停留地迅速离去。
李嗣升端坐在御辇之中,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掼在厚厚的毯子上,胸口剧烈起伏,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他这是在羞辱朕……”
玄宗此举无异于在天下人面前指明示,他这个皇帝无能,连犒赏军队都要靠退位的太上皇来接济。
李嗣升面色惨白,“朕不得军心……朕笼络不住有功的将领……”
这不仅仅是羞辱,更是赤裸裸的权威挑战和权力切割。
他看向跪在一旁的李静忠,“速速回京,再去督促各地的运粮使,朕进京之时,就要看到运来的粮草。”
车驾在压抑到极致的气氛中加快了行程,一路疾行,京城那巍峨的城墙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然而就在御驾仪仗即将抵达城门,留守官员和部分闻讯而来的百姓正准备迎驾之时,一阵急促如爆豆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原本勉强维持的庄重氛围。
一名风尘仆仆背插三根翎羽的驿卒,如同从血水里捞出来一般,冲破护卫,直抵御驾前,滚鞍下马,声音凄厉而尖锐,“江南急报!永王于江陵反了!”
正从御辇往下走,想在城门口的百姓和官员面前刷一波好感的李嗣升,原本就因为屈辱焦虑和愤怒而强撑着的身体,在这一刻终于到了极限。
他只觉得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猛地涌上,噗地一声,一口鲜血竟当众喷了出来,染红了面前的龙袍和前襟。
李嗣升面如白纸,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意识模糊前,他只看到京城门洞那幽深的阴影,以及周围无数张惊惶失措的脸孔。
倒下的一瞬间,他奋力出声,“诏令李长安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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