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锈的小舟在波浪间起伏，十七条金属触须如锚般扎入水中。
那些半透明囊泡里，蜷缩着形态各异的人形生物，有的还保留着官服碎片，有的已经完全异变成鱼头人身。
最靠近水面的一颗肉瘤突然炸开，黏液里滚出个戴六扇门腰牌的无面尸体。
\"放箭！\"
雾中传来金属摩擦般的喝令，箭矢破空声响起时，齐锈的触须已经织成密网。
但那些箭镞在飞行途中突然变形，铁质箭头发芽般长出倒刺，箭杆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红色线虫。
三支箭穿透触须后，齐锈侧身避过两支，第三支钉入右肩断口，那里立刻传来诡异的饱足感，仿佛箭镞里藏的线虫正在喂养新生的触须。
锈剑在手中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嗡鸣，剑格眼球死死盯着最大的那艘战船。
\"云州水师缉盗！\"战船甲板上立着个穿都统制铠甲的巨人，他的头盔缝隙里垂下章鱼触须般的须发，\"放下兵刃！\"
齐锈的触须突然痉挛。
它们不受控制地指向战船桅杆，那根本该是松木的桅杆表面，浮现出十七张痛苦的人脸，每张脸都在无声嘶吼，而它们的眉眼轮廓与青萍县失踪的绸商一模一样。
小舟突然自行调转方向，齐锈这才发现船底附着着无数透明幼体，这些线状生物正以整齐划一的动作推船前进。
右肩伤口处的线虫开始产卵，皮下传来细微的爆裂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骨骼上钻孔。
战船舷梯降下时，齐锈数清了甲板上的异常：七个水师的皮肤呈现不自然的蓝灰色；三个军官的瞳孔是竖直的细缝；而那个正在敲鼓的兵卒，后颈衣领下露出鳃状的裂口。
\"锈剑客。\"都统制摘下头盔，露出布满吸盘的脸，\"总督大人...恭候多时...\"
齐锈的锈剑突然变得滚烫。
剑身上的暗蓝锈迹组成九手绕胎的图案，与战船主帆上的徽记完全一致，当他迈上舷梯时，触须捕捉到甲板缝隙里渗出的黏液，那气味与义庄井下如出一辙。
船舱内部是另一个世界，木质舱壁上长满肉瘤状的突起，每隔三步就挂着盏人皮灯笼。
领路的都统制步伐越来越轻，他的靴底正在与地板融合，每一步都留下黏液拉出的细丝。
最深处的舱门刻着殄文，当都统制用触须状的手指敲门时，整扇门突然从中间裂开，露出布满尖牙的腔道。
齐锈的触须全部绷直，它们嗅到了熟悉的气息，紫檀匣子里的匕首，说书人脊椎上的刻痕，渔村祠堂的香灰，全部混合在这个密闭空间里。
\"天启十二年霜降...\"声音从腔道深处传来，带着水底回音，\"锈剑客齐锈...觐见...\"
腔道突然收缩，齐锈被蠕动的肉壁推向深处，触须在黏液里尝到某种记忆，这不是他第一次来。最后的闸门开启时，他看到了\"云州总督\"。
那东西坐在由人骨拼成的官椅上，紫金蟒袍下伸出十七条透明触须，每根触须末端都卷着个尚在滴血的头颅。
最骇人的是它的面部，没有五官，只有个不断旋转的三瓣嘴，口腔内壁上密布着微型眼球。
\"本官等你...咳咳...十七年了。\"总督的声音忽男忽女，三瓣嘴里吐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这次轮回...你来得...最早...\"
齐锈的锈剑自主出鞘，剑身上的肉须与肩部触须在空中交织，组成某种诡异的几何图案。
但比剑更快的是一道蓝光，老赵的琉璃镜片从齐锈怀中飞出，在总督面前炸成无数锋利碎片。
\"戌时...收网！\"
这声嘶吼来自齐锈背后，他转身时看见个浑身裹满黏液的人形从肉壁上剥离，那是真正的老赵，他的左臂已经变成青铜钩，右眼窝里游动着透明小鱼。
当他的钩子刺入舱壁时，整艘战船发出痛苦的震颤。
总督的触须突然暴长。
十七条透明肢体刺穿老赵胸膛的瞬间，齐锈看清了每根触须末端都长着微型人脸，那些都是历任锈剑客的面容，第十七张脸正是齐锈自己。
锈剑十一式·\"劫锈\"在此刻自行发动，齐锈的十七条金属触须与剑招完美融合，每根触须都化作剑锋，在舱室内划出违背常理的几何轨迹。
剑光所到之处，肉壁上的人脸纷纷爆裂，喷出带着鱼腥味的蓝血。
\"你终于...想起来了？\"总督被斩断的触须在空中扭动，断口处喷出的不是血，而是无数细小的珍珠，\"三百年前...咳咳...你亲手把海佛子...锁在云梦泽底...\"
记忆碎片突然刺入脑海。
齐锈看见自己站在祭坛上，手中锈剑插在某个巨大生物的瞳孔中，但那不是现在的锈剑，剑格处镶着颗蓝色眼球，与此刻总督三瓣嘴里的如出一辙。
老赵的青铜钩突然刺入自己心口，喷出的血雾在空中凝结成殄文，整个船舱的肉壁开始急速腐坏。
齐锈在混乱中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老赵的皮肤剥落处露出底下珍珠般的鳞片，而他的脊椎骨上刻着与说书人相同的经文。
\"轮回...必须...打破...\"老赵的声音开始带着水底回音，\"锈剑...不是...武器...\"
总督的三瓣嘴突然扩张到极限，那黑暗的口腔里浮现出齐锈童年最恐惧的画面，父亲站在院子里，右臂异变成十七条触须，而小齐锈正用锈剑斩下那条手臂。
但当画面拉近时，齐锈惊恐地发现，\"父亲\"的脸变成了现在的自己。
战船开始解体，甲板上的水师纷纷爆体而亡，他们的血肉在甲板上汇成九条血溪，流向中央组成的诡异图案。
齐锈的触须突然刺向总督的眉心，那里裂开道缝隙，露出底下蓝色的眼球。
\"这次...你赢了...\"总督的身体像沙堡般崩塌，\"但剑...已经在...吃你...\"
老赵的尸体突然坐起，他的左臂完全化作青铜材质，上面浮现出云梦泽的全息地图。
当齐锈触碰那些发光的水路时，整条手臂突然解体，露出里面一把小巧的青铜钥匙，与总督吐出的锈钥匙恰好是一对。
逃离的战船在身后沉没，齐锈趴在破碎的船板上，看着漩涡中浮起无数珍珠。
他的皮肤开始浮现鳞片状纹路，而肩上的触须正在吸收海水中散发的荧光，当昏迷降临前，他注意到远方的云梦泽水面下，有个巨大的阴影正在缓慢旋转。
那轮廓，与锈剑十一式的剑轨完全一致，青铜钥匙插入锁孔时，齐锈的十七条触须同时痉挛。
云梦泽底的石窟充满反常理的结构，明明向下的台阶却让人感觉在上爬，看似近在咫尺的壁画伸手却永远差三寸。
钥匙是从老赵青铜臂里取出的，此刻正与总督吐出的锈钥匙并排插在祭坛锁眼上，组成完整的九手绕胎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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