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远稍稍停顿,观察了一下庞涓的反应,继续道。
“请丞相于太湖,充分利用水网地利,招募熟悉水性之壮丁,征集工匠民夫,大造战船,编练水军!务必要在武靖乱军水师北上之前,构建起一道坚固的水上防线!此举,非为主动出击,而在牵制!牵制武阳主力,使其不敢放心西顾,亦不敢全力东进!中线稳,则东西两线方可无后顾之忧!此重任,关乎全局胜败,非丞相之威望与才干,不能胜任!望丞相万勿推辞!”
庞涓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他自然听出了方知远话语中隐含的意图——将他置于一个看似重要,实则相对独立,且短期内难以直接介入东西两线主战场的位子上。
但这“总督防务”、“编练水军”的权柄,却也实实在在是他一直以来想要攫取的东西。
掌控一支水军,意味着在未来的朝堂格局中,他将拥有更多的话语权。
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雍容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野心。
“军师所言,确为老成谋国之道。中线安危,关乎社稷。老夫既食君禄,自当为君分忧。这太湖防务与水军编练之事,老夫……义不容辞。必当竭尽全力,为大王,为我魏阳,练出一支可用的水上力量,定不叫那武阳贼子,越雷池半步!”
安排妥东、中两线,方知远最后将全部的目光,凝聚在东方霸那充满爆炸性力量的身躯上,他眼中之前所有的忧虑与权衡尽数褪去,只剩下纯粹而冰冷的战意。
“东方将军!东线固守,中线牵制,皆为保障我西线主攻!你我二人,当亲率我魏阳最为精锐的二十万虎贲之士,挟陆安郡大胜之余威,西出边关,兵锋直指——楚烈随郡!”
他声音陡然变得激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兵贵神速!此战,要得就是一个‘快’字!以雷霆万钧之势,摧枯拉朽之力,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在楚烈朝堂那群庸碌之辈还未吵出个结果之前,在武阳可能做出的任何干预生效之前,一举攻克随郡,彻底歼灭楚烈军残存之抵抗力量,将战争,直接推进到楚烈的腹心地带!用楚烈人的血与土地,来告慰我庆州阵亡将士的英魂!”
“哈哈哈哈!好!痛快!正合老子心意!”
东方霸狂笑着长身而起,巨大的身影几乎要撑破帐顶,声若洪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儿郎们都给老子听好了!随某家西征!踏平随郡,杀光楚烈软蛋!用他们的城池和财宝女人,犒赏三军!”
庞大的战争机器,在方知远冷静而精准的调度下,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轰然运转,带着一种复仇的怒火与开拓的野心。
玄通怀着悲壮与决死之心,带着十万兵马(其中不少是刚从庆州战场撤下、惊魂未定的残兵),默默向东开拔,进入池州郡北部那片风雨飘摇的区域。
他深知自己接手的是一个烂摊子,对手是气势正盛的武阳,他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加固城防、整顿军纪、安抚地方之上,力求将岳西-桐城一线,打造成一块啃不动的硬骨头。
庞涓则带着部分属于丞相府的属官、亲信将领,以及方知远拨付的部分资源,浩浩荡荡前往太湖。
他一面以朝廷名义,强令沿湖州县征发民夫、工匠,砍伐林木,日夜不停地修建水寨、船坞,打造各式战船;
一面也确实开始张榜募兵,尤其是擅长操舟、熟悉水性的渔民船夫。
只是,在他内心深处,这支正在雏形的水军,其未来的统帅与效忠对象,已然有了更复杂的考量。
而方知远与东方霸,则集结了二十万魏阳真正的主力精锐。
这其中,有从国都附近调来的生力军,有东方霸麾下从未经历败绩的百战老卒,也有部分从陆安郡战场快速补充休整后的部队。
他们没有举行任何誓师仪式,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如同悄然汇聚的死亡洪流,沉默地开拔出营,离开尚弥漫着焦糊与血腥气的陆安郡,向着西方——楚烈国那扇已然洞开的门户随郡,汹涌而去。
方知远与东方霸并骑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东方霸依旧躁动不安,时不时摩挲着他那柄骇人的长枪,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而方知远则如同最冷静的猎手,不断将麾下最精锐的斥候像撒网一样派出去,方圆五十里内的风吹草动,皆要迅速回报。
同时,他与早已潜伏在随郡乃至楚烈国都的细作头目,通过驯养的猎鹰与快马,保持着紧密的联系,楚烈军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将军,细作最新密报,”
方知远的声音在行军的风声中依旧清晰,
“楚烈军败退后,残部约七八万人,由熊亮统率,收缩于随郡东部几处险要关隘,试图依托地利负隅顽抗。其粮草辎重,多囤积于后方青林渡。熊亮虽欲死战,然其弟熊炎在国都不断进谗,克扣粮饷,调走其部分亲信部队,军心浮动,士气极为低落。各关隘守将,亦因朝中争斗而各自为政,号令不畅。”
东方霸不屑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熊亮?冢中枯骨!上次让他侥幸跑了,这次定将他连皮带骨碾成粉末!还有那个熊炎,等老子打进楚烈境内,定要亲手捏碎他的卵蛋!”
“猛虎搏兔,亦用全力。”
方知远冷静地提醒,
“随郡多山,地势险峻,若一味强攻,纵然能下,我军伤亡必大,于后续战事不利。我军当以快打慢,以正合,以奇胜。”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简略地图,指着上面几个关键点,
“我军主力十五万,由将军亲自统帅,大张旗鼓,从正面压迫其东部第一道,也是最坚固的防线——鹰嘴隘。摆出强攻架势,吸引熊亮及楚军所有注意力。”
他的手指移向鹰嘴隘侧后方的险峻山岭。
“同时,选派一万精锐,弃重甲,携三日干粮与攀援工具,由熟悉小路的当地猎户向导,昼夜兼程,翻越这屏风山!直插楚军防线背后的通讯咽喉——烽火台!此地一失,楚军各部联络中断,即成聋子、瞎子!”
接着,手指又滑向一条隐秘的河谷:。
另派五千轻锐,沿这沮水河谷潜行,避开楚军主要哨卡,目标——青林渡!焚其粮草,断其根本!军无粮自乱!”
东方霸虽然崇尚绝对的力量碾压,但也并非完全不通谋略,闻言咧嘴露出森白牙齿,像一头盯上猎物的猛兽。
“先生好算计!某家亲自带人去端了那烽火台,定叫它烧得比晚霞还红!”
“不可,”
方知远断然摇头,语气不容置疑,
“将军乃三军之胆,一身系全军胜败!当坐镇中军,以堂堂正正之师,以无敌之勇武,从正面摧垮熊亮的意志,碾碎他的防线!将军的旗帜所在,便是胜利所向!奇袭之事,虽险虽要,却需隐秘迅捷,交由麾下擅于此道的骁将即可。”
东方霸想了想,自己这体型和风格,确实不适合翻山越岭搞偷袭,便瓮声瓮气地点头。
“就依先生!”
随即点了两名以悍勇和行动迅疾着称的心腹将领,一名王焕,一名李侗,各自率领五千精锐,携带火油、引火之物,分别执行翻越屏风山突袭烽火台和沿沮水河谷偷袭青林渡的绝密任务。
魏阳军的行动,展现出了方知远所要求的“快”与“奇”。
正面,由东方霸亲自统帅的十五万大军,毫不掩饰行踪,浩浩荡荡,旌旗蔽日,鼓号喧天,如同一股钢铁洪流,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气势,朝着熊亮重兵布防的鹰嘴隘滚滚而去。
沉重的脚步声、马蹄声、车轮滚动声,混合成一片沉闷的雷鸣,扬起的尘土形成巨大的黄云,连阳光都为之黯淡。
那冲天的杀伐之气,隔着二三十里,就已经让鹰嘴隘关墙上的楚烈军哨兵两股战颤,面无人色。
熊亮身披重甲,站在鹰嘴隘那高大却显得格外单薄的关墙上,望着远方地平线上那无边无际、缓缓压来的魏阳军阵,脸色铁青,嘴唇紧抿,握剑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
他刚刚经历陆安郡的惨败,损兵折将,威信大损,此刻麾下兵力不足八万,且多为惊弓之鸟,士气低迷到了极点。
面对东方霸这个凶名赫赫的杀神和数量远超己方的敌军,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几乎要将他压垮。
“快!点燃烽火!向郡城,向国都求援!传令各部,严守岗位,弓弩上弦,滚木擂石准备!擅离职守者,畏战不前者,斩立决!”
熊亮嘶哑着喉咙,几乎是吼叫着下达命令,试图用严厉的军法稳住即将崩溃的军心。
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鹰嘴隘的险峻地势,以及……那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援军身上。
然而,他依赖的通讯体系和后勤命脉,此刻正面临着致命的威胁。
王焕率领的五千翻山精锐,如同沉默的猿群,抛弃了所有影响速度的装备,在几名世代居住于屏风山的猎户带领下,一头扎进了莽莽苍苍、云雾缭绕的崇山峻岭。
山路陡峭湿滑,许多地方仅容一人侧身通过,脚下是万丈深渊,耳边是呼啸的山风。
不断有人失足,惨叫着跌落深谷,连回声都迅速被风声吞没。
但这支被精心挑选出来的部队,展现出了惊人的毅力与纪律,他们用绳索相连,互相扶持,啃着冰冷的干粮,喝着岩缝渗出的山泉,昼夜不停,终于在第三日天色将明未明、最为黑暗沉寂的时刻,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烽火台守军的视野死角!
烽火台的楚烈守军,不过两百余人,他们最大的敌人是山间的寂寞和湿冷的天气,根本未曾想过,会有人能从飞鸟难渡的屏风山绝壁之上爬过来!
当魏阳军如同神兵天降,挥舞着雪亮的战刀发出震天喊杀声时,他们大多还在睡梦之中,或者抱着长矛在哨位上打盹。
王焕一马当先,手中长刀如同匹练,瞬间砍翻两名惊慌失措的楚军哨兵。
“杀!一个不留!点火!烧了这鸟台子!”
战斗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
半个时辰不到,烽火台两百守军被屠戮殆尽,尸横遍地。
代表着最高级别警报的、添加了特殊油脂的狼烟被点燃,粗大的黑色烟柱扶摇直上,在黎明清冷的天幕下,显得格外刺眼而诡异。
这狼烟,本应是向后方传递最紧急的军情,此刻,却成了宣告魏阳奇袭成功的信号,成了楚烈军噩运开始的标志!
几乎就在烽火台浓烟升起的同一时间,李侗率领的五千河谷奇兵,也如同水鬼般,沿着沮水河谷茂密的水草丛和险峻的河岸,悄无声息地摸到了青林渡。
这里地势相对平坦,是楚烈军重要的后勤中转站,囤积着海量的粮草、军械。
守军虽有三千,但承平日久,戒备心远不如前线部队。
李侗看准守军清晨换防、戒备最为松懈的时机,一声令下,五千魏阳锐士如同出闸猛虎,从河谷中一跃而出,直扑毫无准备的楚军营地!
他们不做任何缠斗,目标明确——粮草囤积区!
携带的火油罐被奋力投出,火把到处乱扔,瞬间,一座座巨大的粮垛被点燃,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开来,整个青林渡陷入一片火海,冲天的火光和滚滚浓烟,即使在数十里外的鹰嘴隘,也能清晰地看到那映红半边天空的不祥之光!
噩耗几乎是接踵而至,传到鹰嘴隘熊亮的耳中。
“报——二公子,大事不好!屏风山烽火台……升起最高警报烟柱!恐已失守!”
“报——二公子!青林渡……青林渡方向大火冲天!粮草……粮草危矣!”
熊亮身躯剧烈一晃,一口鲜血再也压制不住,“噗”地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箭垛。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难以置信。
通讯断绝,粮草被焚……这仗,还怎么打?!军心,完了!
而就在鹰嘴隘楚烈军陷入一片恐慌、士气瞬间瓦解之际,关隘之下,一直密切观察着楚军动向的东方霸,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屏风山方向那异常的浓烟和青林渡冲天的火光!
“哈哈哈!天助我也!先生妙计已成!儿郎们!”
东方霸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声如霹雳,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嘈杂,他猛地举起那支长枪,指向摇摇欲坠的鹰嘴隘关门,
“楚烈军已断粮绝援,军心溃散!随某家——破关!杀他个片甲不留!”
他猛地一夹胯下战马,那匹神骏的乌骓马如同离弦之箭,发出一声长嘶,载着它那如同魔神般的主人,无视关墙上零星射下的、已然失去准头和力道的箭矢,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鹰嘴隘关门发起了狂暴的冲锋!
他身后的魏阳精锐,见主帅如此悍勇,士气瞬间飙升到顶点,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如同决堤的狂潮,跟着东方霸的步伐,发起了总攻!
主帅身先士卒,悍不畏死!
魏阳军攻势如虹!
而关墙上的楚烈军,则因后方接连的噩耗而彻底陷入了混乱和恐惧之中,抵抗意志冰消瓦解,许多士兵甚至丢弃了兵器,抱头鼠窜。
东方霸马快如风,瞬间冲到关下,面对几块仓促推下的滚木擂石,他竟不闪不避,长枪挥舞,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将滚木直接劈碎,将擂石砸飞!
他如同金刚附体,几步窜到巨大的包铁关门之下,全身肌肉贲张,筋骨发出噼啪爆响,凝聚起全身的恐怖力量,巨斧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狠狠地、毫无花哨地刺在门闩所在的位置!
“轰——!!!”
一声远比战鼓更沉闷、更震撼人心的巨响炸开
木屑混合着碎裂的铁片四处激射!
那需要数十人才能抬动的沉重门闩,竟被他这非人力所能及的一斧,硬生生劈得断裂、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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