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过齐鲁大地,田埂上的麦茬泛着浅黄,李明的大军正沿着官道向北疾驰。骑兵师的红缨盔在阳光下连成一片赤色云霞,战车的铁轮碾过路面,留下两道深辙,与沿途府县城头新换的明字旗遥相呼应。
山东各府县的交接已托付后续跟进人马处理,李明勒住马缰,望着北方天际线,马鞭指向燕云方向:“传令各师,全速北上,直取北直隶!”
此时的北直隶保定府,绿营提督衙门内,王有才正背着手站在地图前,指尖划过保定、河间、顺天府一带。他身着提督官袍,腰间佩刀的穗子垂在膝前,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眼底藏着一丝按捺了三年的灼热。桌案上摆着一封封密信,最上面那封盖着李明亲印的密函,墨迹尚新——“山东已定,即刻举事,北直隶乃京师门户,功成则燕云可复”。
王有才麾下这三千直属绿营,皆是他这三年来以带来的五百精骑为骨干,一手调教的精锐,统辖者也并非寻常千总。堂下肃立的三人,分别是记名总兵秦岳、游击将军吴秉忠、都司陈兆麟,皆是跟着他从流寇开始南征北战多年的旧部,情谊早已比亲兄弟还亲。
王有才猛地转身,目光扫过三人,沉声道:“兄弟们,憋了三年,该动手了!”他一把扯开官袍衣襟,露出里面明廷官服的补子,“多尔衮兵败武胜山,山东全境归明,满清气数已尽!今日我王有才,率直属绿营三千弟兄举旗归明,响应李都督号召,复我汉家河山!你们敢不敢跟我干?”
秦岳是三人中最年长的,鬓角已染霜,闻言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末将追随大人多年,早看不惯鞑子作威作福!愿随大人反正,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吴秉忠性子刚烈,抽出佩刀往地上一戳,刀刃入石三分:“鞑子杀我全家,此仇不共戴天!大人一声令下,末将愿为先锋,扫清北直隶的旗狗!”
陈兆麟虽年轻,却心思缜密,也跟着跪地:“大人英明,满清大势已去,归明乃是顺天应人!末将愿率部封锁要道,确保举事万无一失!”
三声号炮骤然响彻保定城头,三千绿营兵披挂整齐,在城内的校场上列成方阵。王有才亲手将一面崭新的明字旗插上旗杆,红旗猎猎作响,映得将士们脸上热血沸腾。他拔出佩刀,直指天空:“传我将令!秦岳率一千人封锁保定府各城门,收缴满城旗兵兵器,凡反抗者,格杀勿论;吴秉忠率一千人,快马分赴北直隶各府县,送去劝降檄文,言满清大势已去,归明者官复原职,顽抗者株连九族;陈兆麟率一千人整肃军纪,巡查街巷,不得惊扰百姓,违者立斩!”
檄文如同雪片般飞出保定府。河间府知府看着檄文上“王提督已举旗归明,李明大军不日便至”的字句,又想起山东府县纷纷易帜的消息,手抖得连毛笔都握不住。府衙外传来绿营兵的喧哗,他索性一咬牙,让人摘下府衙上的满清龙旗,换上了匆匆找来的明字旗,亲自带着属官跪在城门内迎接吴秉忠派来的使者。
顺天府下辖的通州,绿营千总赵三柱接到檄文时,正看着城外来往的逃难人群——都是从山东方向逃来的满清官吏家眷。他把檄文往桌上一拍,对麾下士兵喊道:“弟兄们,跟着鞑子没盼头!王提督都反了,咱们也换旗!”士兵们早有怨言,闻言纷纷响应,当场割了辫子,用红布缠在头上,打开城门竖起明字旗,连带着通州知县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归顺。
短短三日,北直隶境内便乱了套。保定、河间、通州、永平府等重镇相继易帜,绿营兵们纷纷倒戈,州府县令们见风使舵,有的甚至主动捕杀境内原本监督他们的旗兵,提着首级等候王师到来。那些曾经作威作福的旗人,此刻成了过街老鼠,金钱鼠尾的脑袋就是行走的金元宝,昔日的“铁杆庄稼”成了催命符。
而此时的多尔衮,正带着残兵败将一路向北狂奔。武胜山一败,他麾下的绿营兵几乎全军覆没,除了当场战死的,剩下的要么溃散要么倒戈,沿途一路收拢的满八旗和蒙古八旗也只剩两千余众,个个面带惊恐,盔歪甲斜。沿途路过一个个府县,看着城头飘起的明字旗,多尔衮心里发凉,连进城休整的勇气都没有——他太清楚绿营的德性,此刻怕是早已等着拿他的人头去邀功。
“陛下,前面就是涿州,要不要进城补给些粮草?”巴图鲁勒住马,声音沙哑。
多尔衮回头看了眼身后疲惫不堪的旗兵,又望了望涿州城头的明字旗,咬牙道:“不必!绕城而过,直奔京师!绿营早已靠不住,进城便是自投罗网!”
一路晓行夜宿,多尔衮的队伍狼狈不堪。曾经的御林军,如今连像样的行军队列都维持不住,士兵们饿了就抢沿路村镇百姓家的粮食,渴了就喝路边的河水。到了京师城外,多尔衮才松了口气,可不等他进城,就接到了北直隶各府县纷纷易帜的噩耗。
“废物!都是废物!”多尔衮在城门外怒吼,一脚踹翻了报信的斥候,“王有才这个叛徒!朕当初真是瞎了眼,竟让他当绿营提督!”
巴图鲁脸色惨白:“陛下,京师城内人心惶惶,旗人们都在收拾行李,怕是……怕是想逃。”
多尔衮心里一沉,进城一看,果然满城狼藉。那些三年前跟着他迁都北京、以为能过上人上人生活的旗人,此刻正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往城外跑,哭喊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多尔衮无奈,只能火速赶回皇宫。此时的皇宫也是人心惶惶,不少太监宫女私下里都在偷偷准备包袱,时刻准备着逃跑。
多尔衮知道,北京已经守不住了,李明的大军旦夕即至,留在城里就是死路一条。他立刻下令,召集城内所有能战的八旗子弟,总共凑了两万余人,又收拢了近十万旗人眷属,连夜往山海关方向逃窜。夜色中,长长的队伍像一条黑色的长蛇,在满城内往外蠕动。
有个胖妇人抱着一只芦花鸡,手里还牵着两头肥猪,一个老妇人劝她扔了。可胖妇人不干,嘴里嚷嚷着:“这猪是我儿抢来的,好不容易喂这么大,说啥也不能丢!还有这鸡,每天都下蛋呢!”她扭头又指挥着自己男人和儿子两个扛着一口红木大衣柜往板车上装,累得满头大汗。脚下还堆着打包好的被褥、锅碗瓢盆,不知这一车能否装得下。
旁边一个白发老旗人,让儿子们抬着一张有些年头的紫檀木八仙桌,还有一口装满瓷瓶、玉器的木箱,嘴里念叨着:“这些可是咱家拼了命从汉人手里弄来的宝贝,万万不能再给汉人留下!”还有些旗人舍不得新置的家具、绸缎衣裳,恨不得把整个家都搬走,队伍里挤满了扛着桌椅、抱着箱笼、牵着牛羊的人,走得磨磨蹭蹭,堵得满城的门洞子里水泄不通。
“都给朕扔了!”多尔衮看着这混乱的场面,气得脸色铁青,拔出佩刀指着人群怒吼,“明军旦夕即至,还顾着这些破烂!想被汉人砍头吗?!”
胖妇人一听不乐意了,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陛下!这猪和鸡是咱家去关外的活命本钱啊!扔了往后咋活?您当皇帝享尽荣华,哪管我们小老百姓的死活!”
“就是!凭啥扔?这都是咱们拼了命得来的东西!”有人跟着起哄,原本就混乱的队伍更乱了。
“多尔衮这个丧门星!生不出儿子的龟孙,没那个能耐,当初却非要争那个龙椅,现在好了,打了败仗,让咱们跟着你逃命!”一个白发老旗人坐在路边,拍着大腿哭诉,“我可怜的儿子死在武胜山,如今只能带着孙儿逃亡关外!我不活了……”
“就是!在北京城才住了三年,好日子还没享够,就要往关外跑!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一个妇人抱着孩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多尔衮听着这些咒骂,气得浑身发抖,挥刀砍断了一根挡路的桌腿,木屑飞溅:“谁敢违抗军令,斩立决!”他身边的亲兵立刻上前,强行夺下旗人们手里的大件家具、牛羊牲畜,往路边一扔。有的旗人死死抱住不放,被亲兵一脚踹翻在地,哭闹声、咒骂声震天响。
“多尔衮这个丧门星!你生不出孩子就是报应!”
“就是!连咱们满人的家当都保不住,还有脸在这耀武扬威?你咋不死在武胜山呢!”
多尔衮听着这些咒骂,心里又气又急,却无力反驳。他刚要下令加快速度,范文程和宁完我两个汉臣急匆匆赶了上来,两人头发散乱,官袍上沾满尘土。
范文程喘着粗气,跪在马前:“陛下,大同急报!多铎王爷率领九万八旗精锐,加上陕甘绿营六万余人,总计十五万大军,正在围攻姜镶!如今大同城已岌岌可危,眼看就要城破了!”
宁完我也跟着说道:“陛下,这可是我大清最后的主力啊!若能将这支大军拉回来,咱们尚有东山再起的资本!不如暂缓撤退,派人传令多铎王爷,率军回援京师,就在这北京城与明军决一死战?”
多尔衮眉头紧锁,沉默良久。他何尝不想保住这支主力,可眼下北京已是孤城,李明的大军正全速北上,北直隶全境皆反,多铎的十五万大军即便回援,也未必能扭转战局,反而可能被明军前后夹击,全军覆没。
“不行!”多尔衮猛地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京师是万万守不住了,回援便是自投罗网!传朕密令,让多铎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攻破大同!”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城破之后,全城百姓一个不留,姜镶那逆贼,朕要他碎尸万段!然后让多铎率领大军,出长城,从蒙古借道撤回关外!能拉回来多少算多少!”
范文程和宁完我对视一眼,脸上满是苦涩。他们知道多尔衮说得是实话,可那十五万大军是满清最后的希望,如今却只能让他们孤军奋战,能撤回多少全凭天意。两人躬身行礼,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能再说什么,只能默然退到一旁。
多尔衮不再犹豫,下令全军加速向山海关方向逃窜。夜色中,长长的队伍像一条黑色的长蛇,在官道上蠕动,留下一路怨声载道和满地丢弃的家当。
紫禁城内,副总管刘承绪,也就是王有才的结拜兄弟刘公公,此时正站在养心殿的廊下,指尖捻着一串菩提子,眼神却在殿宇间逡巡。他今年二十有二,前明时就在宫里当差,崇祯煤山自缢后,为了活命才被迫跟着王有才以监军的身份降了满清,靠着圆滑处世,一步步爬到副总管的位置。这三年来,他看着满清旗人在京城里作威作福,汉人百姓受尽欺凌,心里早已积满了怨气,只是敢怒不敢言。
三天前,王有才派心腹借着给他送礼的由头,悄悄塞给了他一封密信。王有才与他一同降清,拜过把子,情同手足。信里除了告知他山东光复、自己即将举事的消息,还劝他趁机为大明立功,将来少不了富贵荣华。刘承绪看完信后,当晚就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就能洗刷降清的污名,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赌输了,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如今,宫里的主子们跑得干干净净,多尔衮带着旗人眷属连夜出逃,只留下一些胆小的宫女、太监,还有几个驻守宫门的把总带着少量散兵游勇。刘承绪知道,时机到了。
他先是让人悄悄给东宫、西宫的宫女太监们传话,说李明的大军马上就到,只要归顺大明,就能保一条性命。那些宫女太监本就走投无路,闻言纷纷表示愿意听从刘公公的安排。随后,刘承绪又揣着几锭银子,找到了驻守东直门的把总张勇和驻守安定门的把总李茂。
张勇和李茂都是汉人,平日里受尽旗兵的气,早就心怀不满。刘承绪把两人拉到僻静处,开门见山:“张把总、李把总,如今多尔衮已逃,满清气数已尽。王有才提督已经举旗归明,李都督的大军旦夕即至。咱们都是汉人,何必为鞑子卖命?不如打开城门,迎接王师,将来论功行赏,少不了咱们的好处。”
张勇有些犹豫:“刘公公,这……这要是事败了,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
刘承绪拍了拍他的肩膀,把银子塞了过去:“张把总放心,如今北直隶已归明,王提督的人马正在逼近京师,满清已是回天乏术。咱们开门献城,是大功一件,李都督必定重赏。要是再犹豫,等大军攻城,咱们一个都活不了!”
李茂本就对满清怨恨已久,见状立刻点头:“刘公公说得对!鞑子待咱们猪狗不如,咱们何必为他们卖命!我听刘公公的,打开安定门!”
张勇看着手里的银子,又想起旗兵平日里的嚣张气焰,终于咬牙道:“好!我也干了!东直门听刘公公号令!”
刘承绪又联络了驻守西华门的几个兵丁,许以重利,众人纷纷响应。一切安排妥当后,刘承绪回到自己的住处,换上了一件前明的旧太监服饰,虽有些破旧,却洗得干净。他站在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的面庞,喃喃道:“先帝,今日小刘子便为大明尽一份力。”
当天色微亮时,刘承绪带着几个心腹太监,先去了东直门。守门的士兵见是副总管驾到,纷纷行礼。刘承绪使了个眼色,张把总立刻带着人控制了两个老旗兵,将他们捆了起来。
许是这两个老旗兵自知身子骨太老了,没几天好活了,也经不起折腾,就没跟着多尔衮走,两人就在这城楼里喝着小酒等着明军来了好为国尽忠。
“打开城门!”刘承绪一声令下,沉重的东直门缓缓开启,城外的晨曦中,隐约能听到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如同惊雷滚过大地。
李明率领骑兵师和第一师主力,沿着官道一路推进。沿途府县纷纷开门迎接,王有才也带着秦岳、吴秉忠、陈兆麟等人赶来会合,两支队伍合兵一处,声势更盛。当大军抵达北京东直门时,城门早已大开,刘承绪带着张勇、李茂等人跪在路边,手里举着城门钥匙,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太监和散兵游勇。
“李都督!”刘承绪声音哽咽,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罪人刘承绪,恭迎王师光复京师!愿为都督引路,扫清宫中余孽!”
李明翻身下马,扶起刘承绪,“刘公公有功无过,快快请起。”
李明目光扫过这座沦陷多年的都城。紫禁城的琉璃瓦在晨光下依旧辉煌,却蒙着一层尘埃,仿佛在诉说着这几年的屈辱。他踩着青石板路,走进东直门,身后的大军浩浩荡荡涌入城中,红缨盔的光芒映红了街道。
骑兵师的士兵们迅速控制了紫禁城、九门等要地,第一师的士兵则沿街巡逻,维持秩序。百姓们起初躲在屋里不敢出门,后来见明军纪律严明,不抢不掠,纷纷打开门窗,涌上街头,有的手里捧着茶水,有的提着点心,往士兵们手里塞,还有的自发地清扫街道,迎接王师。
“大明万胜!”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欢呼声此起彼伏,响彻整个北京城,久久不散。
王铁牛骑着马,沿着长安街一路走来,看着街边欢庆的人群,又望了望远处的紫禁城,咧嘴笑了。他想起在淮北平原的那个夜晚,想起武胜山的血战,想起一路北上的艰辛,此刻所有的付出都有了回报。
李明站在紫禁城的午门前,看着那扇朱红大门,缓缓推开。晨光洒进宫中,照亮了长长的甬道,也照亮了甬道上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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