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叔，祁爷回来了！”赵雨涵匆匆跑进客栈，冲进房间，将坐在轮椅上刷着短视频的武金推出来。
武金手机的亮度都还没调过来，下意识就要开口发声，但想起来医嘱，只能忍着。
祁璟韬单手拎着一个旅行包走进客栈，脸色还算勉强能看，武金看见他的一瞬，激动得从轮椅上直接站了起来。
但他只激动了一瞬，看到祁璟韬身后只有老李，赵宵和夏学正，就意识到了什么。
祁璟韬明白他的意思，说道：“小羽还有些别的事情，暂时不回来。”
武金点点头，比划着还有很多话想说，但他手语学得不多，声带又暂时不好发声，最后急得忘记了还可以传音。
还是祁璟韬帮他接通的。
“祁爷，小羽他没事吧？”
“没事。”祁璟韬面色如常地回复道，“其他人呢？”
“雨铭和小蓟在厨房做饭，元笙在公司，夭姐去局里了，好像有事。”
祁璟韬在他说话的间隙，已经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总体看上去已经无恙，除了嗓子。
“什么时候手术？”
“祁爷，我其实不太想手术，他们说，这个能够完全恢复的概率不大。而且，咱们现在这样沟通不也没什么问题吗？还是别浪费那个钱了！”
祁璟韬听完，神色咻地一变，凌厉地盯着武金。
如果武金还能用嘴说话，此刻舌头已经开始打结了。
但祁璟韬终归是没说什么，只是听武金继续道：“祁爷，小羽这些年帮了我们太多，他这次还……我心里过意不去。”
“医疗费是我出的，小羽只是帮你联系人。”祁璟韬说着，下意识握紧手上的旅行包，“我先上楼了，你自己再好好想想。”
回到房间，祁璟韬将手提包往沙发上一放，一路上支撑着的双肩终于垮了一些。
旅行包一打开，里面全是商羽的衣服，他将其全部挂回衣柜，脏的收集起来，能自己洗的先洗，有两套定制的准备带会儿拿到门口去干洗。
如今距离0106占据商羽的身体又过了几天，算算日子，马上要到清明节了。
明宁接连下了好几日的雨，日子出奇的平静，祁璟韬派出去找0106和宋怀义的人都没有消息传回。
清明节那天，他们集体去给肖楠和赵成钰扫墓，而后，祁璟韬让其他人先行离开。
他拿着多带的两份祭品往墓园的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先是到了一处合葬墓碑面前，这是他为自己父母立的衣冠冢。千年变迁，他父母的尸骨早就不知所踪。
十年没人打理，这里显得更为荒凉。他将祭品摆放好，在父母面前坐了一会儿，喝了几口小酒，等时候差不多了，就往下面走去。
这次到的，是商羽父母的墓前，他照常给上香上供，做好一切事情后，告了句罪，便将手放在墓上，感知放出，查探内部的情况——
埋在里面的，果然不是骨灰，而是面粉。
过了这么多年，面粉已经变质。
但祁璟韬发现，原本存放孟捷骨灰的盒子中，有一个不一样的东西。
他当即展开虚境术，将墓撬开，打开那骨灰盒，在面粉之中，找到了一个层层包裹的塑料袋。
将塑料袋装好，把坟墓复原后，他解开虚境术离开这里。
回到客栈，他才拿出塑料袋查看，就见塑料袋内，里面有一个很厚的笔记本，还有一包不知名的植物种子。
祁璟韬将笔记本拿出来，才刚刚拿起，里面就掉出一张合照——是商羽的全家福，上面的他可能才两三岁，被孟捷和商城共同抱着，背景是孙连之前在乡下的那个房子。
照片泛黄，看得出来，从前经常被人摩挲。
笔记本中的内容，是商城的日记，第一页的日期，是孟捷去世的第二年。
“……这几天，是我一生中最灰暗的日子。我想和小婕一起走，可是小羽年纪还小，我不能不管……”
“……我好像找到了小婕生病的原因，可是这太荒谬了……我会不会是病了，不行，小羽还在……”
从日记中，祁璟韬能够见出，商城意识到孟捷的病来得很奇怪，并且找了些线索。但是商城的母亲虽然出身葛家，他却是个实打实的普通人，还是唯物主义者，对于这一切，只觉得荒谬。
后来，在他生命中的最后时刻他写道：“我最近总觉得我能陪小羽的时间不长了，他还那么小。前两天我在路边扶起了一位摔倒的老人，他送了我一包种子，等小羽这周末放假了就带他去种……”
第二天，他又写到：“我总觉得我的时间不多了，好像有人在背后催促着我赶紧死。其实我真的很想小婕，睁眼闭眼间全部都是她。我太想去见她了，可是，我又怕我就这样去了她会怪我丢下小羽不管，怪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那样，我恐怕还是见不到他的。”
这一页日记写了没多久后，商城便猝死了。
不出意外的话，商城死后是见不到孟捷的。因为孟捷本来就不是人，没有魂魄，自然也就不入地府。
种子？祁璟韬抬头一看，天已经亮了，他将种子拿出来在手里查看。
过了这么多年，种子看上去似乎还能种植。
祁璟韬将这些东西收好，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客栈外的风景。
微风拂面，他有些想抽烟了，就去到处找，找了一圈没找到，也就作罢。
“璟韬。”一个声音忽然响起，祁璟韬身躯一震，猛然回头。
就见商羽站在窗边，晨光从他身上穿透过去，没有实体。
祁璟韬朝他走了几步，却在距离商羽半步的位置停下来，手悬在半空中却不敢去碰。
商羽抬起手要抓他的手，祁璟韬清晰地见到那只在他记忆里一向火热的手穿透过去，连阵风都没有带起。
祁璟韬顿时红了眼眶，看着商羽，满眼的心疼：“小羽……”
“璟韬，听我说，宋怀义想要让归墟里的那些人到面上来。但是那些人的体格并不能承受水压，所以需要潜艇去接。他们现在正在国外找地方买潜艇，追踪我的海外账户，可以查到。”
“你……你的，我……”祁璟韬看着他这副模样，碰也碰不到，甚至连对方的气息都感知不到，内心绞痛，有些语无伦次。
他卡壳了许久，终于说出一句：“这是你的魂魄吗？”
“不是，这只是一个投影。”商羽看着祁璟韬，目光平静，“鬼瞳大军不能出来，我的海外账号，所有的信息都在书房的电脑桌抽屉里，他们这几天都在用那个账户消费。”
“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商羽没有说话，祁璟韬却预感到了什么，他想要去抓商羽的手，但却扑了个空。
祁璟韬看着自己的那只手，心念微动，就见他的那只手也变得透明起来，而后，他的手握住了商羽的手腕。
“你在哪儿！你告诉我你在哪儿！”他的手从商羽的手腕逐步往上，扶住商羽的肩膀，这是他鲜少的失控的时候。
“璟韬，你不用这样，对自己身体不好。我已经不在了，你找不到我了。”商羽神色有些黯然，而后看向窗外，“明宁的一切，还是这么好看。”
但祁璟韬却没有听进去商羽的话，透明从手上蔓延到手臂。
商羽见情况不妙，用这个投影的所剩不多的力量弄出动静，惊动楼下的白夭等人。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即是敲门声：“祁爷！祁爷您没事吧！”
白夭的声音响起，外面不止她一个人，但祁璟韬将门从内反锁了，眼看着，透明已经蔓延到肩膀。
投影能够维持的时间本就不多，商羽用尽最后的一丝力量，将门打开。
这一瞬，商羽的身体开始消散，祁璟韬手紧紧捏住商羽的肩膀，但却无济于事，那是一团沙，捏得越紧散得越快，根本留不住。
“小羽……小羽，你别走……小羽！”祁璟韬往前一扑，商羽的身体完全消失在原处，只留他一条透明的手臂。
白夭等人一进门就看到祁璟韬往前扑了个空，同时，无数光点朝窗户外面飘去。
当然，更令众人头疼的，是祁璟韬那只透明了一半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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