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喜明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坑了，坑得死死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李岚敢这么豁得出去。一个女干部，在市政府办公楼里，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闹起来，就不怕毁了自己的名声？多大的仇怨，能让她做得这么绝？
可转念一想，他浑身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这事儿对李岚有什么坏处？
人家是受害者啊！是被常务副市长欺负的弱女子！往后在安坪市，谁还敢轻易招惹她？怕是见了面都得绕着走——万一哪个不长眼的惹了她，她再演这么一出，谁顶得住？大家只会同情她，甚至佩服她的勇气：为了不受委屈，敢跟领导硬刚。
可他刘喜明呢？
一个堂堂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在办公室里对女下属意图不轨，被当场揭穿。这名声，算是彻底臭了。往后谁还敢单独跟他汇报工作？哪个女干部还敢进他的办公室？更要命的是，这事儿闹得这么大，市委、市纪委不可能不管，怕是很快就会惊动省里......
刘喜明看着李岚那双通红却藏着锋芒的眼睛，心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这个小娘皮，真是狠啊！
蒋海峰已经走到李岚身边，弯下腰轻声道：\"李主任，先起来吧，地上凉。\"他示意旁边的女同志扶李岚，\"你放心，市政府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组织上不会让老实人受委屈。\"
说完，他转向刘喜明，语气严肃：\"刘市长，我看你还是先去跟萧市长说说情况吧。这事儿，恐怕得向市委汇报了。\"
刘喜明张了张嘴，想辩解，可看着周围一双双带着鄙夷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没过多久，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市纪委副书记、监委副主任周建明带着两个纪检监察干部走了过来。周建明穿着一身深色夹克，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锐利得像鹰隼，扫过走廊里的人群，最后落在刘喜明身上。
\"刘喜明同志，\"周建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组织调查。\"
刘喜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指着李岚嘶吼：\"是她陷害我！是她设计我的！你们应该抓她！抓她啊！\"他的头发都有些散乱，哪里还有半点常务副市长的样子。
周建明皱了皱眉，语气依旧平静：\"刘喜明同志，是非曲直，组织会调查清楚。现在，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两个纪检监察干部上前一步，一左一右站在刘喜明身边。刘喜明还想挣扎，可看着周建明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最终还是蔫了下去，被两人半扶半架着往电梯口走。路过李岚身边时，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
李岚被女同志扶着，垂着眼帘，没人看见她嘴角那抹快得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哼，跟老娘玩这套？当年老娘在村里当妇女主任，跟耍无赖的钉子户周旋的时候，你刘喜明还不知道在哪儿穿开裆裤呢！
她在蒋海峰的陪同下，去了市政府办公室安排的休息室。门关上的瞬间，她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可眼神里的倔强已经换成了一丝疲惫——这出戏，演得可真累。
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不到半小时就传遍了整个市委市政府大院。
\"听说了吗？刘喜明被纪委的人带走了！\"发改委的小科员在茶水间里压低声音，眼睛瞪得溜圆。
\"真的假的？刘市长？\"旁边的打字员手里的杯子差点没拿稳，\"他可是常务副市长啊，怎么会......\"
\"千真万确！\"小科员往门口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就在他办公室里，想对经开区的李岚主任动手动脚，被李主任当场喊住了！好多人都看见了，李主任的衬衣扣子都被扯掉了，哭得可惨了......\"
\"我的天！\"打字员捂住嘴，\"平时看刘市长人模人样的，没想到背地里这么龌龊......\"
\"这叫什么？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财政局的一个科长端着茶杯走过来，嘴角带着点嘲讽，\"他也不看看李岚是什么人。那可是从村妇女主任一步步爬到经开区副主任的主儿，在建兴区的时候，连区书记都让她三分。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上了。\"
走廊里，几个等着汇报工作的区县干部凑在一起，议论得更欢。
\"我早听说刘喜明跟他下属不清不楚，没想到胆子这么大，敢在市政府办公楼里来这套。\"
\"这事儿闹得这么大，怕是瞒不住了。估计用不了多久，省里就得知道。\"
\"依我看啊，他这个常务副市长，怕是当到头了。\"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关于刘喜明的议论还在继续，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在安坪市的官场里，久久没有散去。而休息室里的李岚，正端着水杯，望着窗外——这场仗，她赢了，但后面的路，还长着呢。走廊里的议论声像潮水似的涌进刘喜明耳朵里，他僵在原地，后颈的冷汗顺着衬衫往下滑。
这事说穿了，无非是“李岚被欺负”——可谁不知道李岚在单位里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建兴镇出来的干部，说话直来直去，跟人争项目能拍着桌子吵到半夜，连镇长都怵她三分。这样一个强势的女人，就算传出点“被领导刁难”的风言风语，顶多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连桃色新闻的边都够不上，家里那边顶多说句“注意分寸”，绝不会真当回事。
至于领导心里的印象？刘喜明嘴角发苦。现在李岚是明晃晃的受害者，衣衫不整跑出来，他脸上还带着血痕，谁会信他说的“李岚威胁我”？刚才围观的干部们窃窃私语，他听得真切——“刘市长怎么这样”“李主任太可怜了”，字字都像针往他心上扎。
他栽了。栽得太冤，又太蠢。明明是李岚找上门来，红着眼跟他吵经开区的立项，说他故意卡着不批是为了跟祁同伟斗气，他不过是冷笑了两句，说她“小题大做”，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这女人竟狠到自撕衬衫，硬生生把他拖进泥里——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得是屎了。
而李岚呢？刘喜明瞥了眼蹲在墙角的女人，她正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那模样，任谁看了都得生出几分同情。领导们只会安抚她，关心她，毕竟，哪个女同志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
“干什么呢！”
一声厉喝像冷水浇进沸腾的人群。议论声戛然而止，众人下意识地往两边退，让出一条道来。萧泽宇脸色铁青地走过来，目光先落在蹲在地上的李岚身上——她的衬衫领口撕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内搭，头发也有些乱——再扫过刘喜明脸上那道醒目的血痕，以及颧骨上清晰的指印，眉头拧成了疙瘩。
“市长，”蒋海峰赶紧上前，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刚才就听见李岚同志喊‘耍流氓’，跟着就从办公室跑出来了，刘市长他……”他没说下去，但那眼神扫过刘喜明的脸，意思再明白不过——离得不够近，能抓出这样的伤？
萧泽宇狠狠瞪了刘喜明一眼，沉声喝道：“都散了！像什么样子！”
人群如蒙大赦，纷纷溜走，走廊里很快清净下来。萧泽宇转向李岚，语气缓和了些：“李岚同志，别怕。谁有干净的女同志衣服？先借一件。”
“我有。”副市长邓丽波走了过来，她跟李岚年龄相仿，身量也差不多，当即道，“李岚，跟我来，我宿舍有套新的，还没穿过。”
李岚这才站起来，双手死死拽着衬衫两边，把胸口遮得严严实实，声音带着哭腔：“谢谢邓市长，谢谢……”
“喜明同志，”萧泽宇转向刘喜明，语气冷得像冰，“你去小会议室等着。”又对政府办主任陈海吩咐，“把人都清干净。海峰，你也一起来。”
蒋海峰犹豫了下：“市长，这合适吗？毕竟……”
“有什么不合适？”萧泽宇打断他，眼神扫过刘喜明，“有的人敢做，咱们就敢查。你是常委，在场也是应该的——不然传出去，市政府的脸面都要被丢尽了！”
小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萧泽宇坐在主位，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刘喜明坐在侧面，脸涨得通红，胸口起伏不停。李岚换了身米白色的连衣裙，由邓丽波陪着进来，眼眶还是红的。
“李岚同志，请坐。”萧泽宇示意她坐下，又对邓丽波道，“丽波也留下吧。”
刚落座，刘喜明就忍不住拍了下桌子：“市长！我是冤枉的！这女人一进门就说我卡经开区的项目，还说我跟祁同伟斗不该拿她的工作撒气！市委都查过了，那是下面人懒政！我跟祁同伟、跟经开区没半点仇怨！”
他越说越激动，指着自己脸上的伤：“可她不听！反倒自己撕开衬衫，上来就抓我脸！这是污蔑！赤裸裸的污蔑！”
“刘市长真是好口才。”邓丽波冷笑一声，抱着胳膊道，“李岚以前是建兴镇的常务副镇长，现在也只是经开区管委会主任，正科级。您是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位高权重——哪个傻气的干部敢跟您这么说话？一个女同志，宁可自污清白，在市政府闹得人尽皆知，就为了污蔑您？”
蒋海峰在一旁打圆场，语气带着点调侃：“丽波，说不定是刘市长身体不适，没防备呢？”
“对！对！”刘喜明赶紧接话，“我真是没防备！”
“够了！”萧泽宇猛地拍了下桌子，目光转向李岚，“李岚同志，你说。”
李岚嘴唇哆嗦着，眼泪“啪嗒”掉下来：“市长，我是来汇报经开区工作的……立项和规划一直批不下来，刘市长是分管领导，我想请他帮忙打个招呼……可他说……说让我陪他……陪他睡觉……然后他就动手了……我……我没脸活了……”她说着就往桌子上撞，被邓丽波一把拉住。
“毒妇！你这个毒妇！”刘喜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岚骂，“青蛇口中信、黄蜂尾后针！你敢这么污蔑我！”
“闭嘴！”萧泽宇厉声喝道，又转向李岚，放缓了语气，“李岚同志，你受委屈了。先回去休息吧，不要有心理负担。组织上一定会给你一个公正的答复，放心。”
李岚点点头，被邓丽波扶着出去了。
会议室里只剩下三个男人。刘喜明还在激动：“市长！您得相信我！我刘喜明的名声……”
“你的名声？”萧泽宇皱起眉，抬手打断他，“我来安坪时间不长，可也听说了，你喜欢打麻将，尤其喜欢跟女同志凑一桌。还有，你老婆前年在市委家属区闹过吧？听说你们还为此打了架？”
邓丽波刚走，声音却像还在屋里——“没错，三年前，刘副市长的夫人还把市卫生局的女副局长给打了呢！”
“邓丽波这是找事！”刘喜明脸色铁青，急得忘了分寸，“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提这个有意思吗？”
“怎么没意思？”萧泽宇没接话，蒋海峰却慢悠悠开口，“至少能说明，刘市长在男女关系上，确实容易让人起疑。”
刘喜明憋得说不出话，半天才道：“市长，我请求组织调查！我不怕查！我行得端坐得正！”
可等他走到门口，又停住了，回头看着萧泽宇，语气软了下来：“市长，其实……我倒没什么，就是这事传出去，影响不好。要不……就算了吧？就当我吃个亏。”
萧泽宇站起身：“这事我会跟黄耀书记汇报，具体怎么办，听书记的意思。”
消息像长了翅膀，半天就传遍了安坪市。祁同伟在办公室里听完陈海的汇报，愣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李岚？她……”
陈海笑了笑：“没错，传出来的说法是，李岚去找刘喜明，被要挟了，出来时衣服都撕破了，刘喜明脸上也被抓了。”
祁同伟摸着下巴，陷入沉思：“老陈，你觉得刘喜明能干出这事？”
“可能性不大。”陈海沉吟道，“他这人谨慎得很。唯一一次出事是三年前，跟几个女干部打麻将，被他老婆抓奸，还跟卫生局的女副局长打了一架，最后不了了之。那女副局长后来调去省里了，具体去哪不清楚。”
“这么说，刘喜明挺清白？”
陈海嗤笑一声：“清白谈不上。市里面都知道，他喜欢跟女同志开黄腔，玩笑没分寸。我猜他肯定有问题，不然他老婆不会平白无故闹——就是藏得深。”
祁同伟若有所思：“那李岚这是……故意的？”
“八成是。”陈海想起什么，补充道，“我听说，十年前她在镇里时，也出过类似的事。当时有个副镇长卡她的茶叶种植资金，后来就……”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了点佩服：“李岚这人，是真敢拼。21岁嫁人，23岁当村民组组长，24岁做妇女主任，27岁成村支书，把那个穷村带成了富裕村。从高中毕业的农村妇女，一步步到现在的位置，全是拼出来的。当年那事之后，茶叶资金就批了，现在建兴镇还是市里面的产茶大镇呢。”
祁同伟唏嘘不已。他脑海里浮现出李岚的样子——开会时总是坐在角落，话不多，眼神却亮得很，汇报工作时条理清晰，寸步不让。原来这看似文静的女人，竟是把双刃剑，用好了能劈开前路，用不好，能伤人伤己。
第二天一早，市发改委和规划局就有了动静——经开区的所有方案，全批了。
拿到批复文件时，李岚正在工地上看图纸。秋阳洒在她脸上，看不出丝毫前日的狼狈。她指尖划过文件上的红章，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时不我待，经开区的建设，该拉开序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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