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山并没有跟个卖货郎似的，将所有的七叶胆茶都拎在手上，然后沈安国介绍一个，他就发一个。
而是请工作人员帮忙安排了个柜子，将大部分七叶胆茶都放了进去，每次手里最多只拿两盒，发完了再重新去拿。
眼见他如此注意细节，沈安国不由得连连点头。
不管最后是不是全都发了！
发的时候手里拎着一大袋，见人就拿一盒出来递过去，那跟发救济粮有啥区别？
仪式感，还是很重要的！
两人第一个遇见的，一位穿着中山装，头发梳得很整齐的中年领导。
“李书记，你也来得挺早啊？”
沈安国上前打完招呼，见对方看向陈大山，连忙介绍：“这是从上阳县来的陈大山同志，他不仅是这次评选出来的拥军先进个人，还在村里带领乡亲们产销七叶胆茶，凭借一己之力带动了经济发展……”
陈大山立马双手递上一盒七叶胆茶，笑着说道：“李书记好，这就是我们山里产的七叶胆茶，您尝尝，提神又养身！”
李书记接过茶看了一眼，随即微笑点头：“这就是前两天报纸上登的七叶胆茶？小伙子年纪轻轻很有想法，不错！”
接着，沈安国又逮成大事见了军区领导、市供销社的张主任，还有国营罐头厂的赵厂长，
陈大山不厌其烦地一趟又一趟地跑着，手里之中最多只拿两盒茶。
每见一位，他都先递上茶，然后老老实实地站在沈安国身后。
有人问起七叶胆茶的事，他才条理清晰的一一回答，既不抢话，也不怯场。
那些来自各单位的小领导，见到大领导的时候都忍不住浑身紧绷，说话都有些发颤。
可陈大山面对这些平时难得一见的领导，却是递茶时手不抖，回话时眼神不飘，连笑容都透着一股子自然的真诚。
完全不想是一个从山里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农民！
沈安国看着他应对自如的样子，眼里满是赞许，偶尔还帮着补充两句。
一老一少一唱一和，倒像是配合多年的老搭档。
转了一圈，陈大山手里的茶盒送出去大半，也跟几位关键领导混了脸熟。
至于其他的事，一方面得靠沈安国发力，另一方面也得私下里去谈。
而正当陈大山一位今天会一直和谐下去的时候，一个穿中山装、戴金边眼镜的男人，就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沈安国眼里闪过一丝暗色，当即低声交代：“那个人是马副局长，也是分管工业的，跟我有点理念不合！”
陈大山微微点头，心中一片明了！
沈安国说得十分含蓄！
要拿大白话说，不就是那个人跟他不对付吗？
“沈安国同志，上午好！”
马副局长跟沈安国握着手，目光却是扫向陈大山，满脸笑容道：“这小伙子看着沉稳大气，倒是比不少机关里的年轻人还懂规矩，沈安国同志教得好啊！”
这就是官场中人的说话方式了！
听着是在夸人，实际上却是暗指陈大山是沈安国的“自己人”，暗搓搓地往“以权谋私”四个字上面引。
沈安国笑容不变，眼里却是闪过一道锋芒。
而他还没开口，陈大山就已经笑着接过了话头：“马副局长过奖了！”
“我就是个响应国家号召，搞个体经营的农民，哪有那个荣幸，得到老首长的教导？”
“是老首长心善，考虑到今年旱情严重，帮着搭个桥推广一下七叶胆茶，帮乡亲们找一条活路！”
“再说规矩这东西，也不是教出来的！”
“尊重领导，做事用心，本来就是我该有的本分。”
三言两语，便把话题提升了一个高度，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马副局长的语言陷阱，还顺手把沈安国捧了一句。
马副局长脸色微变，又转向沈安国，依旧是一副满脸赞赏的表情：“还是你有能力啊，老沈！”
“这小伙子才二十来岁吧？而且还是从山里走出来的，就能有这样的作为，实在是难得啊！”
如果没有前面一句，倒也可以说是在夸陈大山！
可既然有了前面一句，那就是明着夸人，实则暗指陈大山屁本事没有，全靠沈安国撑腰了。
周围的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连一旁正在交谈的李书记和军区领导都停下了话头，想看看陈大山怎么接。
陈大山心里苦笑了一声！
和这种当官的说话，可真累啊！
相比之下，他甚至更愿意和李卫平奶奶和李立东娘那种人，直接摆明真正，明刀明枪地对着骂！
心里这么想着，他脸上却依旧笑得坦然，立马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叠资料：“我年纪轻、从山里来，能把七叶胆茶做起来，确实离不开沈书记和各位领导的帮衬！”
“我这点本事，在您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他先顺着话头接了一句，随即把手里的资料往前递了递：“但我心里清楚，光靠别人板寸是走不长远的！”
“所以早早的就准备了一些权威机构出具的资料，告诉所有顾客这茶是实打实的好东西，不辜负老首长的板寸，也不浪费各位领导的关注！”
“你要是有空，不妨看看这些资料，也能多了解了解咱们山里的特产。”
陈大山接连两次风轻云淡的见招拆招，让这位马副局长有点破防。
他接过资料翻看的两夜，目光有些阴沉，却是没再多说。
以他的身份，再继续死缠烂打下去，就已经是丢人了！
不过这当领导的人，谁还没几个嘴替呢？
见马副局长不好再说，跟在他身后的秘书模样的男人，立马不服气地嘟囔道：“东西好是一回事，可要是没人铺路，再好的东西也拿不到今天这种场合上来！”
“说来说去，还不是靠的沈副市……”
这人的话，就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水，瞬间扰乱了氛围。
有人悄悄收起笑容，目光在沈安国和陈大山之间来回扫。
有人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嘀咕，话语顺便断断续续飘来。
“难怪沈书记这么上心，原来是有门道啊……”
“这茶要是没点‘好处’，能让领导亲自带过来？”
“年轻人看着老实，没想到这么会来事……”
就在这时，音响里传来了音乐声和广播声：“请各位代表到指定位置就座，表彰大会即将开始。”
面对着陈大山歉意的目光，沈安国不以为然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跟他们争，咱们拿事实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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