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谢知意所料，崔嬷嬷果然从尚宫监那边拿到了账册抄录与核实回话。
那太监将长春宫两处“逾矩”的记录原原本本禀明，连库房签字、印鉴样式都细细描述了一遍，半点含糊没有。
崔嬷嬷捏着抄录的明细，指尖微微发紧，双眼却亮得惊人，心头悬着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她强压着翻涌的狂喜，面上依旧沉敛如水，看向躬身待命的宫女，沉声道：“你办事倒是周全，这些细节都问得透彻。”
宫女连忙回话：“全凭嬷嬷提点，奴婢不敢有半分懈怠。李管事那边逐页比对了库房原件，确认无误才敢来复命。”
“不可掉以轻心。”崔嬷嬷摆手，语气凝重，“此事关乎重大，容不得半点差错。你回去让李管事再逐页复核三遍，尤其是这两处的领用日期、经手人签字，必须与库房原件分毫不差。记住，是分毫不差。”
“奴婢记下了！”宫女躬身应道，不敢有丝毫怠慢。
“还有。”崔嬷嬷补充道，“把长春宫近三月的份例账册也一并细查，不管是绸缎领用还是器物支取，但凡有半点不合规矩的地方，都要一一记下。多一分证据，便多一分胜算，绝不能让淑妃有翻身的余地，懂吗？”
“奴婢明白！定仔细核查，绝不敢遗漏半点！”
崔嬷嬷点点头，抬手从袖中摸出一个锦袋递过去：“这里面是一锭银子，赏你的，跑前跑后辛苦了。”
见宫女面露喜色，她又从腰间暗袋取出一张银票，叠得小巧塞进锦袋，“这张你交给尚宫监的李管事，就说我谢他费心核查。往后长春宫有任何动静，还需他多上点心，及时给我通个信儿。”
宫女接锦袋时触手便知分量，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奴婢谢嬷嬷赏赐！李管事那边，奴婢定把话原封不动带到，也会叮嘱他日日盯着长春宫的账册，绝不敢误了嬷嬷的大事！”
“去吧。”崔嬷嬷挥挥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
宫女喜滋滋地退下后，崔嬷嬷独自坐在桌边，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眸光深沉。
皇后自大殿下离世后，在后宫的根基已有所动摇，若是让启元宫直接出面指摘淑妃逾矩，定会落个“妒妇打压得宠嫔妃”的话柄，到时候陛下心中的嫌隙只会更深。
她要借一把“刀”，去对付淑妃。
这刀必须是名正言顺、还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刀。
崔嬷嬷指尖的敲击声骤然停住，眸底的算计凝作冷光，扬声唤道：“青螺进来。”
门帘轻掀，青螺垂首躬身而入，“嬷嬷有何吩咐？”
“你去浣衣局打听下，帮朱嬷嬷浆洗衣裳的檀香，每日什么时候上工。”崔嬷嬷沉声道，语气里少了几分细碎叮嘱，多了几分信任，“别露破绽，找个自然的由头问，以你的心思，该知道怎么妥当处理。”
青螺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当即躬身应道：“奴婢省得，定办得稳妥，不让人起疑。”
崔嬷嬷微微颔首，没再多说，只摆了摆手：“打听清楚就回来报，去吧。”
“是。”青螺轻应一声，躬身行礼后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崔嬷嬷选中的刀，就是与皇后明争暗斗多年，一心想要推娘家侄女上位的沈太后。
就在后宫之人各自布局、暗潮涌动之时，养心殿外，王泰和捧着卷宗，神色沉凝地立在廊下等候通传。
刘永顺快步上前低声问询：“王大人这两日查案，不眠不休的，可是把案情厘清了？”
“正是，人证物证皆已齐备，涉案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已然清晰，绝无半分含糊，需即刻面呈陛下定夺。”王泰和语气沉笃地道。
“王大人请稍候。”刘永顺转身入殿躬身禀报：“陛下，慎刑司王泰和持审结卷宗求见，称景莲苑一案已查清全貌，所有结论皆有实证支撑，恳请面圣详细禀明。”
正在批阅奏折的萧浔，搁下手中朱笔，语气淡淡地道：“宣。”
王泰和被宣进殿，敛衽躬身，跪地行礼：“臣王泰和，参见陛下！景莲苑一案经两日彻查，已得明确结论，特将卷宗呈上，恭请陛下御览！”
说罢双手高举卷宗过顶，待刘永顺接过转呈御案，方垂首侍立，静候发问。
萧浔翻开卷宗，逐页细阅，目光在杂役供词那一页稍作停留，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页，缓声问道：“两日便查清此案？那惊扰沈贵人的黑尾鸹，究竟是何缘由？”
王泰和躬身应道：“回陛下，那惊扰沈贵人的黑尾鸹，确系人为毒杀抛投，狱医查到鸟腹残留粟米混有乌头毒，其药性、质地与宫外药铺市面售卖的价廉乌头粉一致，绝非内廷药房所出的上等药材。”
萧浔垂眸看着卷宗，道：“卷宗上，并没有写黑毛鸹是如何入宫的。”
王泰和躬身答道：“回陛下，臣已核查宫门禁卫登记、外采物料入册记录，暂未寻得黑尾鸹入宫之明证。此鸟习性畏人，非人工捕捉难获，且京城近郊并无此品种栖息，推测是有人将其置于透气竹笼，混在蔬果筐、草木箱等外采物料中暗带入宫。此类杂物入内时，守卫多侧重查验禁物，易疏略笼中活物。臣已提审负责永福宫外采的十余名杂役与门禁守卫，皆称当日流程无误，未察异常，不排除是熟人接应、恃其差事之便蒙混过关，此条线索仍在细查。”
“朕记得，数日前，皇庄曾送了数十只乌羽鸡进御膳房，你可以查一查。”萧浔提醒他道。
鸡和鸟虽然区别颇大，但数十只混在一起，一时错眼，的确会看错笼中情状。
且皇庄贡品入内时，守卫多因是御用之物而少加细查，若有人借送鸡之便，将装着黑尾鸹的小笼藏于鸡笼夹层，或是混在运送鸡笼的草木垫材之中，倒也有可能瞒天过海，悄带入宫。
“陛下圣明！臣竟未想到此节，险些错失关键线索！臣即刻率人核查皇庄贡鸡入宫的登记册、押送杂役名录，逐一讯问当日值守门禁与御膳房接收之人，细查鸡笼是否有夹层痕迹、草木垫材是否留存异状，定要循着这条线索追根溯源，揪出暗带黑尾鸹入宫之人！”王泰和惊出一身冷汗来，赶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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