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意在小花园散了一会子步，回到东居室，就知道了有关柔美人一事的后续。
“柔美人没有怀孕，太医说柔美人脸皮薄，被沈良人当众辱骂后，人前强撑，回到住所，那口气堵上来，承受不住，才昏厥的。”小宫女禀报道。
霜降挑眉，“寒露，我没说错吧，还真是气晕的。”
寒露撇撇嘴：“要是当场被气晕过去，倒还说得过去。偏等回了住处才晕，看着就假。”
“不管她是真晕还是假晕，反正沈良人是脱不了干系了，事情怕是要闹大。”陈育琳接过话头道。
谷雨眼神里透着几分洞明：“说不定柔美人就想把事情闹大。被沈良人如此当众羞辱，她若不借此讨回些公道，往后在后宫更难立足。再者说，如上回那般凭此事赢得陛下怜惜，就算不晋位，得些赏赐当补偿也是好的。”
正说着，屋外传来芒种的声音：“娘娘，午膳备好了。”
帘子被轻轻掀开，芒种带着两个小太监，提着描金食盒进来，“娘娘，今日御膳房按例备了菜，有娘娘爱吃的清蒸鲈鱼、鸡头米炒虾仁和香菇扒菜心，汤是鸡丝莼菜汤。”
婕妤的例菜是六菜一汤，谢知意一人吃不完，再者，为防皇后在菜里下药，御膳房送来的例菜，她是不吃的，只吃芒种在水房里做的几样菜。
芒种点明的这几道菜，就是她在水房里另外做的，谢知意可以放心吃。
白瓷盘里的清蒸鲈鱼卧在翠绿的葱丝下，汤汁清亮。
鸡头米炒虾仁泛着莹润的光泽，嫩白的虾仁裹着薄芡，衬得淡青的鸡头米愈发饱满。
香菇扒菜心用的是新冒头的菜苔，绿得喜人。
莼菜汤用银盅盛着，嫩黄的鸡丝混着滑嫩的莼菜，热气袅袅中透着清鲜。
“闻着就鲜。”谢知意接过汤碗，舀了一勺汤喝，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肚里，熨帖得很。
夹起一筷子鲈鱼，鱼肉细嫩无刺，只蘸了少许醋汁，酸得恰到好处。
鸡头米粉糯中带着点脆，混着虾仁的鲜，正是她爱吃的滋味。
谢知意在清极院里，安稳的用着午膳，永福宫里，却闹腾了起来。
魏静伊被沈朝雾气得昏厥过去的事，让方允娴有了理由找沈落霞讨要说法，她直奔永福宫而去。
彼时沈落霞正在用午膳，方允娴不等人通报，带着一身戾气硬闯了进去，“贤妃好兴致，宫里出了这等事，还能安坐用膳。”
沈落霞缓缓放下筷子，取过帕子擦了擦嘴角，声音平静无波：“贵妃娘娘大驾光临，永福宫的人竟没通报，倒是失了规矩。”
“规矩？”方允娴将手中丝帕狠狠摔在桌上，银线绣成的牡丹在紫檀木桌面上抖了抖，“贤妃还有脸提规矩？你宫里的沈良人在御花园当众顶撞柔美人，出言不逊，逼得人晕死过去，如今六宫上下都在议论，说咱们后宫连基本的尊卑体统都没了！你倒好，还能安安稳稳坐在这儿用膳，是觉得柔美人的死活无关紧要，还是觉得你永福宫的人，就敢视宫规如无物？”
沈落霞目光微闪，接过宫女递来的茶盏，茶盖刮过碗沿发出轻响：“贵妃娘娘息怒。沈良人与柔美人起了争执是真，但‘逼得人晕死过去’这话，未免太过夸张。方才御花园的人来报，只说二人吵了几句，柔美人就去永祥宫品茗，并未提昏厥之事。”
“现在提也不晚！”方允娴在对面椅子上坐下，指尖用力掐着扶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柔美人按宫规让沈良人行礼问安，她非但不从，反倒出言羞辱，句句带刺！这等目无尊卑的行径，若不严惩，往后六宫规矩岂不成了空谈？”
沈落霞眉梢微挑，抿了口茶水，“照贵妃的意思，是要本宫如何处置？”
“沈良人目无尊卑，不敬上位，当禁足思过半年，罚俸一年！”方允娴语速又急又快，字字透着公事公办的强硬，“你还得亲自带着她去柔美人宫里赔罪，当着众人的面掌嘴二十，让宫里所有人都瞧瞧，位份有别，规矩不可违！”
沈落霞将茶盏放回桌面，瓷碗与描金托盘相碰，声音清越：“贵妃娘娘的处置，未免太重了。沈良人不肯行礼确是失仪，但柔美人明知二人有旧怨，偏要在拦在御花园，当众立等行礼，难说没有刻意刁难之意。”
“你这是强词夺理！”方允娴霍然起身，“柔美人按宫规受礼本是天经地义，何来‘刁难’之说？分明是你想护短，颠倒黑白！”
“非是本宫颠倒黑白，而是贵妃娘娘只听一面之词，忽略了前因后果。”沈落霞也站起身来，“沈良人与柔美人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今日之事不过是个由头。若真要论对错，也该将两人过往的纠葛一并考量，而非仅凭当下这一场冲突就定了沈良人的罪。”
方允娴被沈落霞这番条理分明的话堵得一噎，原本被怒气撑得满满的底气瞬间泄了大半。
她本是按着柔美人教的那套说辞来的，什么“当众抗礼”“辱骂上位”“目无宫规”。
原以为照本宣科就能把沈落霞压得抬不起头，可此刻被沈落霞一句句剖开前因后果，堵得她无言以对。
“你……你这是在偏帮自己宫里的人！”方允娴攥紧了帕子，试图找回蛮横的气势，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发飘，“柔美人不过是按规矩行事，难道位份高些，还不能受下面人的礼了？”
“贵妃娘娘既知位份有别，便该明白，位份高者更该有容人之量。柔美人若真是坦荡，何必在御花园人多之处堵着沈良人？又何必等回了住处才‘气晕’？”沈落霞语气平静，却字字嘲讽。
方允娴回答不了沈落霞的问题，她试图用蛮横掩饰慌乱，“柔美人便是有万般不是，沈良人当众辱骂也是事实！你今日若不依着宫规处置，便是纵容！”
“贵妃娘娘这话真是好笑。”沈落霞脸色微沉，“但凡起了冲突，不论缘由，只论位份高低来定罪，那这后宫的规矩岂不是成了位高者欺压位低者的工具？若真要依着宫规处置，那也得先问责柔美人借故寻衅、蓄意挑起事端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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