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铅灰色的云层已压得极低。
潮湿的风卷着松针的气息钻进领口，吹走了闷热。
周铁栓哥俩已经往老房子走了。
周铁柱本来想跟着林川回家，却被大哥拽着耳朵给揪走了。
周秀兰还在林川的背上。
林川不舍得打扰她的好梦，便带着她回了家。
其实他的心里，也想多陪陪周秀兰。
回到家，悟空撒娇地跟在身后，也不愿意回自己的窝里。
林川将周秀兰轻轻放在炕头上，女孩的小辫梢还沾着湖边的草屑。
娜斯塔霞点起煤油灯，摇曳的火光，映出周秀兰攥着猎豹绒毛的小手。
悟空身上的毛，不知道被周秀兰拽掉多少了，如果收集起来，没准都能编一双手套。
他凑近了，盯着周秀兰的脸蛋。
女孩的脸蛋像兴安岭深秋的苹果，泛着健康的红晕，两颊微微鼓着，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她的皮肤像剥壳的鸡蛋般细腻，却带着东北孩子特有的粗糙感。左眼下有颗米粒大的晒斑，是随他进山时被紫外线烙下的印记。
越看越喜欢，怎么也看不够。
周秀兰在睡梦中皱了皱鼻子，嘴角咧出个甜美的弧度。
这个表情让林川心脏猛地一颤，他见过同样的笑容，在母亲保存的那张全家福里
“嗯？”
他望着周秀兰熟睡的小脸，突然发现女孩的睫毛在颤动。
他鬼使神差地凑近，盯着那对忽闪的睫毛，突然意识到：这丫头在装睡！
“这是在装睡？”林川轻声问道。
周秀兰没有睁眼，可是鼻翼在轻轻翕动。
“娜西娅，趁着秀兰没醒，咱俩把野果吃了吧？”
林川望向娜斯塔霞，故意提高嗓门，余光瞥见周秀兰的耳朵尖瞬间红透。
他强忍住笑，看着娜斯塔霞拿过来桦树皮篓子，里面躺着几颗沾着松针的稠李子。
“啊呜！”周秀兰突然从被窝里蹦出来，像只小豹子扑向野果。
她的纽扣崩开两颗，露出里面红肚兜上绣着的索伦族云纹。
这是娜斯塔霞专门给她做的红肚兜。
林川望着她鼻尖沾着的果汁，恍惚间看见母亲在老照片里啃糖葫芦的模样。
女孩突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小脸上还带着装睡时的温热：“叔说话不算话，说好要留给秀兰的！”
“好啊秀兰，你装睡！”林川故意板起脸，手指却轻轻挠向她的脖颈。
六岁的周秀兰突然咯咯笑出声，像只灵活的小松鼠。
林川被逗得直笑，伸手抹去她鼻尖的果渍：“小机灵鬼，鼻子比猎豹还灵。”
他转身要去倒水，却被周秀兰揪住衣角。
“我不想回家，想在叔家睡……”
周秀兰仰着小脸，睫毛上还挂着湖边的水汽。
她的小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林川的衣襟，那里还留着打猎时被树枝划破的口子。
“好，秀兰就在这儿睡。想睡多久睡多久。”
林川将她重新裹进碎花棉被。
窗外传来第一声闷雷。
娜斯塔霞倚在门框上，看着温馨的一幕。
她换了件靛蓝碎花布衫，头发编成索伦族已婚妇女的三股辫。
看着林川轻轻哄睡周秀兰，她坐到炕边，将温热的手掌覆在他手背上。
“阿川，咱们生个孩子吧。”
娜斯塔霞的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雪片，可攥着林川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很明显，这个念头让她心底激动不已。
林川的喉结滚动着。
作为穿越者，生育这个词在他意识里始终蒙着层毛玻璃般的朦胧感。
甚至就连婚姻，他也是来到这里，才真正开始经历。
他记得现代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记得儿童游乐场里孩子们的笑脸，却从未想过自己会在 1958年的土炕上，与一位索伦族姑娘讨论血脉延续的话题。
窗外的暴雨愈发猛烈，林川望着周秀兰熟睡的面容，突然对时间的线性产生了怀疑。
他从未来穿越到现在，不知道基因是否会发生变化，不知道是否会影响生育能力。
如果他在这个时代孕育孩子，是否意味着历史将被改写？
娜斯塔霞的手掌覆上他的手背，带着体温的震颤。
“阿川？你在想什么？”
轻柔的声音，将林川从记忆里拽了出来。
林川的目光落在娜斯塔霞脸上，仿佛被兴安岭最纯净的雪水洗涤过。她的面容是索伦族与俄罗斯血统的完美融合：高挺的鼻梁带着北欧人种的凛冽，颧骨处的高原红却又浸透着鄂伦春猎人的粗犷。
她的嘴唇天生带着索伦族特有的玫瑰色，此刻因紧张而微微颤抖，让林川想起大兴安岭深处未被践踏的达子香花瓣。
窗外的暴雨声中，她的脖颈线条优美如驯鹿的脖颈。
看着娜斯塔霞，林川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眼前这个女人，是他真实存在的妻子啊！
不论他是不是穿越者，如今，他真真切切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有心爱的女人陪伴着他，有姥姥一家人陪伴着他……
而他，竟然还在纠结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好。”林川将娜斯塔霞拥入怀中：“咱们生一个，不，生一窝！”
窗外炸雷响起的瞬间，他感到怀里的身躯微微一颤。
炕头的周秀兰翻了个身，悟空轻轻跳上炕头，趴在她身边，喉间发出轻柔的呼噜声。
煤油灯在风中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
窗外，第一滴雨水砸在玻璃上。
娜斯塔霞抬起头，眼中的泪光里映着跃动的灯芯。
她从怀里掏出个桦树皮小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晒干的五味子：“多喝点这个，能生出壮实的小狼崽子。”
“这是……壮阳的？”林川眉头皱了皱：“我可用不着这个！”
娜斯塔霞吃吃地笑起来，刚要说话，便被林川的吻给堵了回去。
“去那屋的炕上……”
窗外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炕头的周秀兰睡得香甜，猎豹尾巴轻轻划出一道温柔的弧线。
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两个来自不同时空的灵魂，正用体温编织着新的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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