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战壕内脸庞沾满血污和尘土的士兵，其中许多人身上缠着染血的绷带，但仍旧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伤员们依靠着战壕壁，痛苦的呻吟，却无药可医。
他原本是第九军的军长，手里拥有17师、18师这两支部队。
可惜17师在之前的战斗中被打没了编制，而18师的师长又因重伤被抬到了后方的野战医院，所以他这个军长便兼任18师师长。
张忠虎还没来得及为17师死去的战士悲伤，就又要面临下一个生死抉择。
18师也快打光了！
他原本接到的任务是坚守第一道防线3天时间，为后方友军加固防线争取时间，可现在已经来到第4天，却依然没有接到撤退命令。
18师已经处于弹尽粮绝的地步，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便是他们的死期。
这几天鬼子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如潮水般延绵不绝，炮弹跟不要钱似的天天往他们阵地上砸。
而且随着天色渐渐亮起，停靠在南边长江上的鬼子炮舰又开始摆起了阵势，准备用舰炮支援鬼子进攻的步兵。
估计要不了多久，天空中就会再次出现鬼子的战斗机和轰炸机。
而此时的18师阵地上，已经有超过半数的士兵枪膛中找不出一发子弹，他们只能默默安上刺刀，准备跟鬼子白刃战。
张忠虎看着自己麾下的这些兵，神色复杂。
他们当中一大半来自夷陵市和周边村镇，多为本地人，此战为了守护家乡，战斗十分英勇，可以说寸土不让。
但胜利的天平并没有因为士兵作战意志坚定而偏向18师，因为敌我双方的武器装备差距实在太大了。
鬼子仅动用两个大队，外加一些飞机和炮舰的辅佐，就打得他们18师死伤惨重，无力还手。
而幸存的这些士兵也大多带伤，别说重武器了，手榴弹都分不到人手一个。而且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他们一个个瘦骨嶙峋的仿佛难民。
此时一名军装上满是焦黑色痕迹的军官走来，语气凝重地汇报道：“军长，鬼子增兵了，有一个骑兵大队从北侧突破，已经绕到了我军侧后方。”
“看样子不出半个小时咱们就会被敌军包围，完全失去退路。”
“军长，都第4天了，上头还是不肯出动援军吗？”
进攻己方阵地的鬼子增加到了3个大队。
而他们18师打到现在伤亡过半，几乎弹尽粮绝，已经超额完成任务，但却迟迟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
而且之前许诺的援军直到现在也不见踪影，这让后者心中满是焦虑。
张忠虎闻言惨笑一声，摇了摇头：“不会有援军了。”
“国军驻守在夷陵市的部队本来就不足，又要防守住各个战略要地，早已捉襟见肘。”
“而咱们又是在外围阵地，此时如果上峰派兵来支援，恐怕反而会中了鬼子的奸计，在敌军的炮舰和飞机联合打击之下损失惨重，最后导致无力防守夷陵市。”
后者听到这脸色更加惨白，“那……真的就毫无办法了吗？军部不是说已经给荆州城的独立团下令，让他们返回来支援么，他们人呢？”
张忠虎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失落：“来不及了，就算陈峰接到命令的第一时间就带领独立团前来支援，时间上也来不及。”
“他手下全是步兵，靠两条腿走路想要跨越上百公里的距离，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到，而且还是在路上没有遭遇任何鬼子阻拦的情况下。”
“现在的咱们，只能靠自己。”
“我已下定决心与阵地共存亡。无论如何，哪怕没有援军，也绝不能让鬼子轻松把阵地夺走。”
后者闻言眼眶都湿润了，咬着牙道：“将军，趁现在敌军还未完成合围，咱们撤吧！”
“我愿意带领警卫排掩护您突围，哪怕拼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警卫营早就在两天前被打光了，现在连堂堂军长身边都只有一个不满编的警卫排。
“晚了，鬼子敢出动一个骑兵大队绕后，就是打定主意要吃掉咱们18师。现在死守阵地还能多杀几头鬼子，贸然突围会死的更快。”
“咱们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鬼子骑兵？”
“将军……”
张忠虎抬起手，制止了后者说话。
他看着硝烟弥漫的战场，以及远处如蚂蚁般汇聚过来的鬼子士兵，明白留给己方的时间不多了。
他低下头，看着一名稚气未脱的少年士兵，缓缓开口：“石头，你家是哪的？”
后者神色坚毅，抬起脸庞直视他的眼睛。
“报告军长，夷陵市桥边镇，太平村。”
张忠虎又看向另一名士兵，“二虎，你呢，家哪的？”
“军长，我贵省林城的。”
“小东，你呢？”
“川省蓉城的。”
“广河，你呢？”
“云省，昆川！”
“……”
张忠虎把周围的士兵问了个遍，随后挺直腰杆，用响若洪钟的语气道：“弟兄们，倭寇犯我中华以来，烧杀抢掠、残害无辜，犯下的罪行数不胜数。”
“幽州丢了、江浙丢了、华中地区也大片失陷，咱们从东边的沪市，一路退到现在的夷陵，已经无路可退。”
“如今咱们守卫的是阵地，但保护的却是家乡和亲人。”
“你们转身看，阵地后方是你们的家乡夷陵，是你们的云省、是你们的贵省、是你们的川省！”
“今天我张忠虎不再是军长，不再是师长，而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士兵，我将提枪跟你们一起上阵，杀倭寇，保家乡！”
“等会儿战斗打响，你们只管奋勇杀敌，无需分出精力保护我。师长死了由旅长指挥，旅长死了由团长指挥，团长死了由营长指挥，营长死了还有连长。”
“今天咱们要让小鬼子们看看，什么叫做夏国军人的血性。我张忠虎当兵保护不了家乡父老，留着这条命又有何用？”
“鬼子要想攻下阵地，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我牺牲了你们不必难过，更不用替我收尸。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杀鬼子，就是我给你们下达的最后一道命令！”
一众18师的士兵们听到他的话，全都眼眶通红，胸中的怒火被彻底激发，情不自禁的跟着大喊。
“杀鬼子！”
“杀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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