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冰冷如霜，戈壁的寒风卷起细沙，呜咽着掠过河宴染血的麻衣。
叶白指尖那缕没入她眉心的力量，勉强锁住她那即将溃散的神魂。
河宴艰难地睁开眼，那双曾清澈如寒潭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灰翳，瞳孔深处却骤然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如同濒死的凤凰燃尽最后的翎羽。
她看向叶白，声音破碎如裂帛，却带着一种决绝，道：
“大、大道之证！”
她每吐出一个字，口中便涌出带着暗金光泽的血沫，气息随之衰弱一分。
“以我最后一丝巫神本源，启动它。”
她喘息着，目光越过叶白，投向远处岩爪部落那微弱摇曳的篝火，眼神中是无尽的悲悯与不舍，
“将整个部落带回巫神界，那是他们血脉的起源，亦是唯一的生路。我暴露了气息，此界已无他们容身之处。”
她看向叶夜白，眼中是近乎哀求的绝望。
“我力竭了。只求阁下…助我一臂之力！”
话音未落，她挣扎着抬起染血的右手，五指艰难地结出一个古老而扭曲的印记，
印记形如缠绕的荆棘，又似沟通天地的桥梁。成型的刹那，她本就微弱的气息如同被点燃的烛芯，骤然剧烈燃烧起来。
嗡！
一点纯粹到极致的暗金光芒，自她心口缓缓浮现。非金非玉，形似一片蜷曲的古老树叶，其上天然烙印着繁复玄奥、仿佛蕴含诸天运转轨迹的银纹。
这正是诸天大道降下的无上机缘——大道之证！
此物一出，周遭空间无声震荡，法则哀鸣。
荒原上呼啸的寒风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抚平，月光凝固，连时光的流逝都变得粘滞而缓慢。
一股凌驾于此界天道之上的浩瀚意志随之苏醒，无声地弥漫开来。
“大道之证…”
叶白眸光微凝。
此物蕴含的规则伟力，确实能强行撕裂界域壁垒，无视天道阻隔。
大道之证与河宴的生机本源融为一体，如今大道之证剥离而出。河宴的身体也开始变得透明起来，
点点暗金色的光尘自她七窍、伤口处逸散，如同燃烧殆尽的星屑。她拼尽最后的力量，将巫神本源疯狂注入那暗金叶片之中。
“巫神在上，以吾魂为引，以吾血为祭，开巫神界门！”
话音落下，大道之证骤然光芒大放。
那暗金叶片上的银纹仿佛活了过来，疯狂流转、延伸，瞬间在河宴身前交织成一片丈许大小的、由无数玄奥符文构成的暗金色光幕。
光幕剧烈震颤，边缘处空间如同破碎的琉璃般寸寸湮灭，显露出其后一片深邃、古老、弥漫着洪荒气息的混沌光影，
那正是巫神界的虚影！
然而，光幕刚刚成型，便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滋啦声。
构成光幕的符文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崩溃消散。
河宴的身体已近乎完全透明，仅剩一道模糊的轮廓，她眼中光芒迅速黯淡，启动大道之证所需的浩瀚力量，远超她此刻油尽灯枯的极限。
“阁下！”
她残存的意念发出无声的呐喊，充满绝望与哀求。
“允你。”
叶白的声音平静响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他一步踏至河宴身侧，并指如剑，指尖并未触及那大道之证，只是遥遥对着那剧烈震颤的暗金光幕隔空一点。
轰——！
一股无法言喻的、仿佛凌驾于诸天万道之上的禁忌本源之力，如同决堤的混沌星河，自叶白指尖奔涌而出。
这力量无形无质，却令大道之证都为之颤栗。
当混沌的洪流注入那濒临崩溃的暗金光幕之中后。
如同干涸龟裂的大地迎来九天甘霖，那原本明灭不定、行将溃散的暗金符文，在叶白那浩瀚禁忌本源的滋养下，骤然爆发出的璀璨光芒。
滋啦——！
暗金光幕瞬间稳定、凝实，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扩张。
十丈、百丈、千丈……！
转瞬之间，一片横亘于戈壁荒原之上、接天连地的巨大暗金门户轰然成型。
门户中央，巫神界的虚影变得无比清晰，古老苍茫的山川河流、通天彻地的图腾巨柱、甚至隐约可闻的悠远祭祀之音，都跨越无尽时空传递而来。
“成了，巫神界…开了。”
河宴残存的意念发出最后一丝微弱而满足的波动。
与此同时，岩爪部落中心供奉的那枚奇异骨片，仿佛受到始祖的召唤，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一道暗金光柱冲天而起，瞬间笼罩了整个部落。
部落中所有拥有巫族血脉的人，无论男女老幼，身体都同时亮起微弱的共鸣光芒。
“怎么回事？！”
部落众人都一脸震惊茫然。
而部落中仅存的几位老者则仿佛看出了什么，热泪盈眶地朝着图腾柱的方向匍匐在地，颤声道：
“这是…先祖在召唤我们啊！”
什么！先祖？！
众人闻言个个瞪大了目光，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在暗金门户无与伦比的接引之力下，整个岩爪部落，连同他们脚下的土地、简陋的石屋、燃烧的篝火、甚至那根古老的图腾柱，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从人间画卷上轻轻抹去。
数百道身影连同他们生活的痕迹，化作无数道细碎的暗金光流，如同归巢的倦鸟，无声无息地投入那浩瀚的门户之中，彻底消失在混沌光影深处。
当最后一点光芒没入门户，那横亘天地的暗金巨门猛地向内坍缩，化作一道细不可察的暗金丝线，彻底隐没于虚空，仿佛从未出现过。
戈壁荒原重归死寂，唯有寒风呜咽。
“多谢！”
随着河宴最后一道虚弱、却又充满感激的声音传出。她那透明的轮廓在部落消失的瞬间，也无声无息地破碎开来，化作无数闪烁着微弱的光点，在清冷的月光下盘旋、升腾、最终彻底消散于无形。
咔嚓！……砰！！！
那枚失去所有光泽的大道之证叶片，如玻璃般崩裂开来，随着河宴一同消散。
叶白静静看着这一幕，银发在夜风中微动，目光投向暗金门户消失的虚空，又缓缓移向皇城的方向。
深邃的眼眸中透着一抹复杂与思量。
河宴为护异族血脉，燃尽己身，魂飞魄散。而他的弟子，身负统御之责，却将‘守护’二字，化作了冷酷无情的‘清除’。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帝心如渊，统御万方。这力量，怕是会将昊辰推向另一个极端。那引以为据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刻听来，竟是如此冰冷刺耳。
最终，
“红尘万丈，人心似渊。守护之道，又岂止是力量与疆界？！”
叶白轻叹一声，带着洞悉世情的苍凉与一丝深沉的无奈。
这人间，他终将离去。而昊辰的帝途，终究要由他自己去走。只是那条路，是否会越走越孤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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