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霖说的急事，他知道，是薛敏在别墅闹。他加快车速，不敢闯红灯，就抄近道。街景在变化，外面很热闹，但与他无关。
别墅门口，江霖厉声道：“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江御行当然不会告诉江霖他的行踪：“我妈没事儿吧？”。
他心里五味杂陈，轻轻拍着薛敏后背。如果不是因为薛敏的缘故，他早就和圈子里那些人一样，跑国外留学了。
“妈。”。
薛敏呜咽着抱紧江御行泪涕横流：“你还没吃晚饭吧？我们下去吃晚饭好吗？”。
“不去！”。
可这样饿着也不是办法，江御行道：“今天阿姨们做的可全是您爱吃的。”。
江御行抬头，江远把毛线放在沙发上。他没想到江远今天会回来，自从他今年25岁就荣升交通局长之后，公务繁忙，根本不沾家。
江御行和这位同父同母兄长的关系，也是敬而远之，有点默契，但不多。他知道自己不受江霖待见，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他没有想过跟江远争江霖的公司，他也不是很有欲望，但他不确定江远会否相信他。
江远挪到薛敏旁边，没理会江霖，他把包装拆开递给薛敏：“妈，这是你让我买的毛线，你觉得这个颜色怎么样？”。
“丑死了，你自己留着穿。”。
江御行递了一张手纸过去轻笑道:“因为他丑吗？”。
薛敏解释道:“不丑，但是他跟你爸一样烦人，总催我吃饭。”。
江远道：“御行，你这么晚回来，是去哪儿玩了？”。
江御行心想，难得江远会关注自己的事情，今天倒是月亮从水里出来了：“跟张家的，孙家的，吃饭去了。”。
江远也知道之前这两人对他的做的那件事儿，提到这俩小畜生就来气：“少跟他俩在一块搅和，吃一亏还记不住?傻子才会同一个人身上栽两次。”。
江远生气是真的，但在高中时期，他和张息孙野之间发生那件事的时候并没有人管他，也是真的。
江御行道：“我们讨论学习。”。
江远更来气了，江御行从小就是个放养的：“学习?放羊差不多。我怎么没见你长这么大突然爱学习?跟那俩傻b讨论学习，你也不怕脑子进水。”。
江远骂那一句，看起来像是长兄如父的样子，只有江御行自己知道，他这是故意的，他把氛围吵的越差，江霖就越插不上话。江霖看来看去两个儿子不理自己，顿觉饭菜无味索性上楼把自己关在书房。
江远补充道。“你把心思放在正事儿上，一会儿再跟你聊。”。
没一会儿，江远去后楼找江霖。薛敏从保姆手里接过一幅画作，是她这几天刚刚完成的：“御行，给你看这个，厉害吗？”。
画上是一个人站在遥远的山谷，身后有高耸入云的山峰，山顶泛着金光，下面被冰雪覆盖。江御行问道：“这是什么山?”。
薛敏笑了笑，她画画有时凭借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不一定是来源于真实的事物：“心中的山，我想出来的。”。
江御行指着画上的人，黄色衣袍的轮廓：“这是谁？”。
“不知道，就是个人呗，可以不是具体的人。你帮我想一句诗，写在这右下角。”薛敏道。
两人说着，就从电梯去了四楼，在薛敏的书房里坐下来，佣人备好了笔墨纸砚。江御行思索片刻，没有谁的诗跟这幅画相配，即使配，那终究是别人作的，与这画并无关系。于是他自己想了一句，提笔从上而下，小篆字体落在了画上：“我欲尘中携风来。”。
薛敏疑惑道：“下一句呢？半截儿就没有了？早说叫你多读古文，多看诗词的。”。
江御行故意逗她，他就不是个写诗词的料子，不爱看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我才疏学浅，还望您谅解。”
“去去去！还不如我。”。
江御行也承认薛敏说的的确是实话，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他一样都比不过，自觉无趣，便回了自己的楼层。
他坐在沙发上翻看班级群里的消息，是张息在发癫，不知什么时候把孙野这个金融学院的也拉进来了，导员也没敢踢出去。他在群消息里翻找着什么，只发现南翊除了回复“收到”之外，就没跟人搭过话。
兄弟俩双双走进会客厅，说是会客厅其实除了小时候兄弟俩生日，和最近几年的江霖喜欢在家给薛敏过各种节日，才派的上用场之外，也就是兄弟俩谈心的时候会进来。
江远灭了烟蒂，问道：“最近怎么样？爸是不是又说你什么了？”。
江御行捏着烟，他不想把自己的事告诉任何人，即使这个人是自己亲哥，即使他不会转身就告诉江霖：“没有。”。
“地产这行不适合你，况且现在这行不如以前。如今你有什么打算？至少有个方向，成年了得有正事儿干。”。
“还没想好，等毕业再说吧。”。
江御行隐瞒了自己去显京的事情，原本他就不是打着江霖儿子的名头去的，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不需要跟别人汇报。他和江远的关系，就像他们的名字一样，只是同一个姓而已。
“我也不多说什么，但是张家和孙家，你不要走的太近。”江远提醒他。
“放心吧哥，不会走太近。”江御行承诺。
“人如果要报复，要一招致命，就要耐得住心思。”江远站起身。
他知道江远是在说高中时候那俩人害他进医院的事情，那件事差点连累江远和江霖，两人为了避嫌，也是为了不让事情闹大，就没有去医院看望他，也没有派人去照顾他。江御行不说其他的，江远也自知他的弟弟和父亲一直不对付，拍了拍江御行肩膀又起身走了。
房间又静默了，就像从没有人进来过。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光影，又是一个难眠之夜要来，他望着窗外，吸进肺里的空气散着清凉，有亮光划过天际，夜幕也燃烧着什么。
电闪雷鸣是暴雨前的闹钟，是自然的馈赠，生命也一样，胜似嘶吼，胜似嚎叫。江御行不由自主捏紧拳头，他杂乱思绪中有过往，有黄昏后的恶行。
他怀疑江霖对南实做了些什么不太好的事情，是逼他出国或是了结他，都有可能，这事儿江霖干的出来。但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两人会是如此，南实为什么必须消失，或者只是消失一段时间。是业务出了问题，还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就连南翊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去了哪里，他想私底下自己查，自然是有难度。
第二日下午的水课在另一栋教学楼。
江御行正准备起身离开，樊离华叫住他：“江御行，我乐队有演出，要去吗？”。
“……”。
“那天怎么样？我猜你已经保留证据了。”樊离华假装不经意的找了一个座位，在江御行前面敲了敲桌子，像地下党接头似的。
“嗯。”江御行点头，没有多说。
张息揽着南翊的肩膀，从外面进来，看见他俩就笑，江御行看见这一幕顿时面色更冷，他说不出原因，就是不喜欢看到张息和孙野上赶着自己，也不想见到他们和南翊走得太近。
樊离华不经意笑了笑：“南翊什么来头?那孙子老缠着南翊什么情况？”。
他挺厌烦这里的，怀疑自己厌学是因为叛逆期延迟了：“可能因为太无聊。”。
他有时会盯着南翊的背影若有所思，别人发现不了，但樊离华早就品出来他俩之间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樊离华要创造机会，找一个人把江御行这种冰山化掉，对南翊道：“你干嘛去啊？怎么总是想脱离群体单独行动呢？”。
南翊道：“我就是有点困，想回家睡觉。”。
南翊像一个清澈见底的湖，说着违心的话来反驳，在江御行看来他还太嫩，撒谎都不会。
“我乐队有演出，你得捧场，不然我没面子。”樊离华接着道。
“知道了。”。
南翊不讨厌樊离华，他也想找个机会，私底下接触江御行，从他口中或许能得知南实和江霖之间的事情。
他早就看穿了南翊，清澈愚蠢男大学生，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不喜欢那样太过肆意的场合，精神世界匮乏，也不需要这样的时刻。可看见南翊被邀请，他也产生了一点兴趣。
几个人一同翘课，孙野也接到张息的电话，在金融学院待腻了，懒得应付家里的要求，从停车场出来就碰到江御行。
孙野一头红发，和他的车子一样，狂炫酷拽的风格：“翊哥！”。
南翊把包往身后甩去，没理他，他现在还对孙野这个两面派有抵触：“别叫哥，叫我南翊。”。
孙野张息分别开着车，樊离华跟着张息一辆车，留下南翊只能和江御行一起。两人一路无话，江御行就是想故意吊着他，他知道南翊一定有非常多的疑问无处安放，有非常多的猜测无法证实。这是江霖和南实之间的事情引发的，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无法做到视若无睹。江御行是一个寻找突破口进行到底的人，南翊是一个热血难凉寻求真相的人。
樊离华演出的地方，是江御行不常来的，他不喜欢这里，因为这就是之前他被孙野那个蠢货害的误饮违禁药物，进了医院，从此臭名昭着的酒吧。
江御行原以为南翊会从停车场出来，自己一个人去电梯口。他抬头，南翊站在酒吧外面，来回有车灯闪过，像一尊沉寂的雕像，远远看着他。南翊缓步走到他旁边，江御行默契的和他并肩而行。
齐半秃迎上来：“二少，你也来了。”。
几个人西装革履，三十多岁，对着江御行举杯：“小江总?”。
江御行微微点头致意，所有人在自动给他让出一条路来，任由他走在前面，似乎他就该走在前面，而自己因为某种原因不能接受别人因为好奇而望向他的目光。
“朋友们！祝贺我乐队成功的出了新歌！还有感谢大家来给捧场！”。
张息说了几句恭喜的话，孙野掏出手机要转账过去，樊离华拒绝了他。
“这我女友，陶紫晰。”
众人抬头，樊离华旁边站着一个女生，拿着萨克斯，她抬头冲着众人笑了笑，很腼腆的道：“谢谢大家来捧场。”
孙野摆了摆手道：“这还得是老樊啊，我们这交情不来都说不过去！”。
“就是，大家在一块儿多热闹！”众人纷纷附和，陶紫晰没多久就去做表演准备。
“南翊，你要喝什么？”
樊离华主动去关照这位认识不久的人，她观察了几次，南翊和江御行之间绝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这两人一定在其他时间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我不喝酒。”南翊答。
“你怎么跟江御行一样，真是谨慎理智。”。
张息隔着南翊，在沙发上举着杯，他本来就没指望江御行会来，既然他给樊离华这个面子，也不至于太冷着这些人：“御哥，我先干为敬。”。
江御行没做声儿，这里人多眼杂，也没太刻意晾着他，要是被有心人看见，拍几张模糊照片，在媒体上造谣江家二公子和张家公子不合，铺天盖地的胡说八道，他不喜欢生活过度曝光，最后一切按部就班，别让人知道。江御行举起手边的水杯，跟他碰了碰。
张息对孙野笑着：“听说旧区那边差不多要拆了?将来重建有什么项目，别忘了我，哥儿几个！”。
南翊看着张息去跟孙野碰杯，这两人也是真真假假的关系，他不相信他们之间就那么纯粹。
孙野笑道：“再怎么赚也比不过御哥他父亲！”。
孙野暗自捧了江御行一把。这话外人听来误以为在捧杀，但南翊不会这么想，他知道孙野既是阐述事实，也是真心羡慕江御行。
齐半秃道：“最近几年咱们都被疫情搞烦了，刚放开了吧，这行眼看着滑滑梯，以后还得另起炉灶啊！”。
眼看张息就要作势给他倒酒，孙野贴心拿了酒杯：“翊哥，你真一口不喝啊？”。
南翊本来就对这两人没什么好感，要不是给樊离华撑场面，他简直想分分钟出走：“不喝，你自己喝高兴了比什么都重要。”。
江御行又遇见熟人敬酒，这个圈子谁都背地里骂江家人没什么好东西，江霖几乎逼疯薛敏，江御行做儿子的也够狠，能忍的下去。这些人也不承认，自己羡慕江御行能做一个无所谓的少爷，对色不感兴趣，对金钱又能如粪土。谁都不会知道他也有很多不得已，并且在某些程度上现金不如张息和孙野多。
演出快两个小时，江御行看了看手机，示意自己还有事儿，樊离华起身送他。南翊刚好也坐着无聊，便出去透气。
江御行走过南翊身边轻飘飘一句：“我送你。”。
南翊听到他讲话，语气不知道跟谁学的，训犬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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