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骨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指尖残留的玉琮触感还带着刺骨寒意。
朱单旭那张布满络腮胡的脸在狼眼手电的冷光中忽明忽暗，汗珠顺着鼻梁滑落，在嘴角的刀疤处碎成细小的光点。
"；主子？"；朱单旭残缺的左手还保持着搀扶的姿势，虎口处新结的血痂泛着暗红色，"；您刚才突然就......"；
话音未落，李大宝突然从石缝里抠出半截青铜灯盏，浓郁的尸臭味随着他的动作在墓道里炸开。
这陕西汉子用袖口擦着灯盏上的青苔，浓重的乡音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老朱你看这雕工，怕是比额家祖传的铜火锅还讲究......"；
"；闭嘴！"；朱单旭的暴喝在墓壁间激起层层回音。
他死死盯着齐骨颈侧若隐若现的蓝色血管——那些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像极了壁画里描绘的"；龙怨"；诅咒。
齐骨抬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指腹下的皮肤烫得惊人。
记忆碎片在颅骨内横冲直撞：申伍子支离破碎的骷髅、父亲亡灵捧着的玉琮、血池中沸腾的冤魂......最后定格在白泽坠入裂缝时飘起的白绸带，那条蒙眼布在黑暗中舒展如垂死的蝶。
"；现在是什么时辰？"；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吞过火炭。
朱单旭看了眼防水腕表："；丑时三刻，从进墓算起......"；
"；我问的是农历。"；齐骨打断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战术腰带上的铜扣。
那里本该挂着申伍子送的六爻卦盘，此刻却只剩半截断裂的皮绳。
李大宝掰着沾满墓土的手指头："；今儿是冬月廿七，眼瞅着要......"；
"；闭嘴！"；这次是两人异口同声的呵斥。
齐骨突然起身，军靴碾碎地面积水里的尸虫卵，粘稠汁液在青砖上拖出暗绿色轨迹。
他快步走向三丈外的石壁，那里本该有块刻着"；齐氏祖茔"；的碑文，此刻却爬满墨绿色的地衣。
朱单旭突然闷哼一声，残缺的右手猛地按住腰间伤口。
暗红血渍在绷带上晕开，空气中顿时弥漫起铁锈般的腥甜——这味道与幻觉中申伍子的血泪如出一辙。
"；老朱你......"；李大宝正要上前，突然被齐骨凌厉的眼神钉在原地。
只见那个向来阴郁的主子正用匕首刮擦石壁，刀刃与青砖摩擦迸溅的火星里，隐约有靛青色符文一闪而逝。
"；乾坤倒转，离兑相冲。"；齐骨突然冷笑，匕首狠狠刺入砖缝，"；好个鬼谷遁甲，连时辰方位都能篡改。"；刀尖挑起的碎石簌簌落下，露出墙体内层密密麻麻的青铜齿轮，那些两千年前的机括仍在缓缓转动，齿尖泛着诡异的幽蓝。
李大宝倒吸一口冷气："；这他娘是......"；
"；嘘——"；朱单旭突然捂住他的嘴。
阴风卷着腐叶从墓道深处涌来，风中夹杂着细微的铃铛声——正是白泽腕间那串九宫铃的声响。
齐骨反手将狼眼手电咬在齿间，抽出腰后的金刚伞。
伞骨展开的瞬间，七枚嵌在伞面的八卦镜同时映出墓道尽头的景象：白衣盲女正悬在十丈外的半空，蒙眼布不知去向，空洞的眼窝里淌出靛青色液体，那些液体落地即凝成卦象，正是申伍子最擅长的"；血卦"；。
"；白泽！"；李大宝刚要冲过去，脚下地砖突然塌陷。
朱单旭眼疾手快拽住他的后领，自己却被惯性带得踉跄——残缺的右手再也抓不住岩缝，两人齐齐坠向深渊。
齐骨甩出伞柄末端的飞虎爪，精钢索在石柱上绕出完美的螺旋。
他借力跃起的瞬间，伞面八卦镜突然迸发刺目金光，映出白泽身后密密麻麻的青铜锁链——每条锁链都拴着一具风干的尸首，那些尸体心口插着的玉琮，正与他怀中那枚产生共鸣。
"；主子当心！"；朱单旭的吼声从深渊底部传来。
齐骨凌空转身，金刚伞堪堪挡住破空而来的青铜箭矢，伞面炸开的火星里，他看清箭镞上刻着的"；徐"；字——正是五年前大清洗时徐两和虞袅袅专用的符箭。
白泽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靛青色血液在她脚下汇成卦阵。
齐骨只觉得怀中玉琮突然发烫，那些镌刻在青铜齿轮上的符文竟开始流动，顺着伞柄爬上他的手腕。
当第一个符文没入皮肤时，无数记忆碎片轰然涌入——
申伍子在实验室偷偷更换药剂的画面、徐两解剖尸体时手套上的家族纹章、白泽在暗河边将蒙眼布系在他伤口上的触感......最后是父亲齐天下临死前破碎的唇语：祖墓即人心。
"；原来如此......"；齐骨在坠落中大笑，任由失重感撕扯脏腑。他看见白泽的躯体正在卦阵中融化，那些靛青色血液化作无数细小的卦象，涌入每具尸体心口的玉琮。当最后一道光没入黑暗时，他听见申伍子跨越时空的叹息："；小公主，你终于看懂了......"；
"；砰！"；
齐骨重重摔在某种富有弹性的物体上。
他摸索着打开备用手电，冷白光束里，数以万计的尸茧倒垂在穹顶，每个茧壳都连着青铜导管，导管尽头是正在搏动的巨大心脏——那分明是放大百倍的人类心脏，表面布满龙鳞状凸起。
朱单旭的喘息声从右侧传来。
当齐骨转身时，手电光恰好照见李大宝正用洛阳铲撬开某个尸茧——茧中赫然是五分钟前坠落的他自己，尸体手中的狼眼手电还亮着，光束穿透尸液，在洞壁上投射出扭曲的"；徐"；字。
"；这不可能......"；李大宝瘫坐在地，裤裆渗出腥臊液体。
朱单旭拖着残肢爬来，却在看到尸体面容时僵在原地——那具"；李大宝"；的太阳穴上，正嵌着半枚熟悉的铜钱，边缘刻着细小的"；伍"；字。
齐骨突然剧烈咳嗽，呕出的黑血中混着靛青色结晶。
他颤抖着扯开衣领，心口那道缝合疤痕已经变成龙鳞纹路，正随着心脏搏动明暗交替。
当第二波记忆浪潮袭来时，他终于明白白泽跳下裂缝前那个微笑的含义——
她在用九宫铃的震动频率，帮他抵抗"；龙怨"；对时空的扭曲。
"；乾坤挪移，四柱倒悬。"；齐骨喃喃着申伍子教他的口诀，将玉琮按在龙鳞疤痕上。
剧痛袭来的瞬间，所有尸茧同时爆裂，青铜导管中涌出的不再是血水，而是泛着金光的"；气"；。
这些气脉在空中交织成星图，最终指向心脏表面某片逆生的龙鳞。
朱单旭突然暴起，完好的左手掷出匕首，刀尖精准刺入那片龙鳞。
震耳欲聋的龙吟声中，齐骨看见徐两的虚影在心脏表面浮现，那张令他憎恶的脸正在气脉中扭曲："；你以为杀的是我？我亲爱的弟弟......"；
齐骨直接用手捅进自己心口，扯出那块跳动的龙鳞。
当染血的鳞片贴上玉琮时，整座地宫开始崩塌，无数气脉汇成光河涌入他的瞳孔。
在最后的清醒时刻，他听见申伍子的声音混在龙吟里："；记住，观气者看到的从来不是墓穴......"；
"；而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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