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南荒的雾霭时，马队在山坳口停了下来。
罗雪的指尖最先触到那层雾。
她掀开马车帘，沾了满手湿漉漉的青雾，像触到团化不开的水。\"阿凡，\"她回头唤杨凡，发间银铃轻响，\"这雾...和昨夜看见的一样凉。\"
杨凡翻身下马，蚀骨剑的红纹在雾里泛着幽光。
他接过罗雪递来的手，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重生后这双手总带着暖意，不像前世天劫里那样冰得刺骨。\"前面就是谷口。\"他指向雾中影影绰绰的轮廓，\"陈姑娘的地图没错。\"
陈雨薇从队伍末尾挤过来，发间金步摇晃出细碎光。
她捧着半卷羊皮地图，指节因攥得太紧泛白：\"雾谷的瘴气会扭曲方位，但我用灵力针校过三次...应该是这里。\"话未说完，柳若烟突然拽住她的衣袖——少女的剑已出鞘三寸，剑尖正对着前方雾墙。
雾里传来石屑坠落的轻响。
众人同时屏息。
等那团灰影从雾中显形时，罗雪下意识往杨凡身后缩了缩。
那是块半人高的石碑，石面爬满裂痕，\"无尘圣域\"四个篆字缺了个\"域\"，断口处还凝着暗褐色的血锈。
白羽仙子的指尖突然掐进掌心——她颈间的碎玉在发烫，三万年了，这温度和神庙地宫里那尊玉像脚下的血池一模一样。
\"这里，就是无尘天尊陨落之地。\"她的声音轻得像要被雾吞掉，指尖抚过石碑上的裂痕，\"他的剑...就插在这裂痕里。\"
话音未落，一道剑气破空而来。
那剑气快得像道白电，擦着杨凡的左肩劈进地面，在青石板上犁出半丈深的沟壑。
罗雪的手瞬间攥紧他的衣角，陈雨薇的灵力针\"唰\"地射向雾中，却被一团灰影轻飘飘接住。
灰袍老者站在剑气掀起的雾浪里，白发用根竹簪随意绾着，腰间悬柄无鞘的铁剑。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杨凡腰间的蚀骨剑上：\"外来者，\"声音像刮过石缝的风，\"你为何而来？\"
空气突然凝住。
柳若烟的剑又往前送了寸许，宇明悄悄挡在苏灵儿身前——这老者的气息比化神期大修士还沉，他们连退后半步的力气都使不出。
杨凡往前走了一步。
罗雪的手在他衣角轻轻扯了扯，他回握她的指尖，指腹蹭过她腕间那圈淡粉的月牙痕——那是重生时他用轮回印烙下的，说要护她生生世世。\"为寻灭道之道。\"他声音平稳，像敲在古钟上的槌，\"前世天道毁我道侣，屠我盟众；今生我要知道，为何天道容不得'灭道'二字。\"
灰袍老者的铁剑突然嗡鸣。
众人耳膜震得发疼，罗雪咬着唇没出声，睫毛却在颤——她能听见杨凡心跳得比平时快三倍。
老者盯着杨凡的眼睛看了半柱香，忽然抬剑挑起他一缕发丝。\"血脉里有寂灭火的味道。\"他松开手，发丝飘落时燃成灰烬，\"跟我来。\"
雾在老者脚下退开条路。
遗迹核心比谷口更暗。
众人踩着青石板往前走，两侧的石壁上刻满剑痕，每道剑痕里都凝着未散的灵气，像嵌了满墙的碎星。
罗雪伸手碰了碰最近的剑痕，指尖传来灼烧般的痛——那是被剑气淬炼过三万年的石墙。\"疼。\"她小声说，往杨凡身边靠了靠。
杨凡握她的手更紧了些。
然后他们看见了那尊雕像。
雕像有十丈高，无尘天尊的衣袂在石纹里翻卷，手中的剑指向天空——剑鞘上的纹路和白羽仙子颈间的碎玉一模一样。
杨凡的蚀骨剑突然从腰间震出，\"当啷\"撞在雕像脚边的石台上。
他的掌心泛起热意，那是轮回印在发烫。
\"碰它。\"风无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若你是他要等的人，自会看见。\"
杨凡的指尖刚触到雕像，眼前突然黑了。
幻境里的天是血红色的。
无尘天尊站在云层之上，他的剑断成三截，胸口插着根漆黑的骨矛。
下方是崩塌的神山，无数修士的魂魄被黑雾卷着往骨矛里钻，其中有个穿青衫的少年——那眉眼和杨凡有七分像。\"老师！\"少年在雾里喊，\"我带你走！\"
\"走？\"无尘天尊笑了，血从嘴角滴进云层，\"阿渊，真正的敌人不是邪神。\"他抬手按在少年眉心，\"是天道。
它怕有人看清规则，怕有人敢掀翻棋盘...所以要把所有'灭道者'斩草除根。\"
骨矛突然爆出刺目的黑芒。
\"记住轮回天生术。\"无尘天尊的身体开始碎裂，\"用它...护好这一脉的火种。\"
幻境突然破碎。
杨凡踉跄着后退两步，被罗雪扶住。
他的额角全是冷汗，手死死攥着胸口的衣襟——那里的轮回印在发烫，烫得皮肤发红。\"他...他说天道才是敌人。\"他声音发颤，\"和我前世想的一样。\"
\"因为你是他的后裔。\"风无痕不知何时站到了雕像下，铁剑垂在身侧，\"三百年前我在极北冰原见到他最后一面，他说'若有一日，有个持轮回印的少年来寻灭道剑，便让他看我当年的战'。\"
白羽仙子突然笑了。
她解下颈间的碎玉，放在雕像脚边的石台上——碎玉刚触到石头，便\"咔\"地裂开道缝，露出里面半朵完整的莲纹。\"三万年了，\"她指尖抚过莲纹，\"我就说，那玉牌上的莲花缺了半朵，原来在这儿。\"
罗雪看着碎玉和雕像上的纹路慢慢契合，忽然轻声问：\"所以阿凡的轮回天生术...是遗传？\"
\"是血脉里的烙印。\"白羽仙子转头看杨凡，眼睛里有星子在闪，\"当年我那故人偷了天道盟的玉牌来南荒，就是为了找这块碎玉——他说，无尘一脉的血脉，终有一日会带着灭道剑掀翻天道的棋盘。\"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震动。
雕像脚下的石台裂开道缝，一抹寒光从中升起。
那是柄没有剑鞘的青铜剑，剑身上刻满古篆，每道纹路都流转着星辰般的光。
罗雪被那威压震得退了三步，陈雨薇的灵力针\"叮叮当当\"掉了满地，就连风无痕都皱起了眉：\"灭道剑...终于现世了。\"
他能听见剑在喊他的名字。
那声音像前世罗雪在天劫里唤他的小名，像反道盟覆灭时宇明最后那句\"快走\"，像无尘天尊在幻境里说\"护好火种\"。
他伸手握住剑柄，掌心的轮回印突然亮得刺眼——剑身上的古篆全部活了，顺着他的手臂往身体里钻。
\"轰！\"
天空裂开道金红色的缝。
那裂缝像只睁开的眼，从中漏下的光刺得众人睁不开眼。
罗雪用袖子遮住杨凡的脸，却听见头顶传来道熟悉的声音，带着三载未见的笑意：\"阿凡，\"那声音说，\"我找你好久了。\"
杨凡抬头。
云层里走出个人影。
他穿着天道盟特有的玄色长袍，腰间挂着块刻满莲花纹的玉牌——正是三年前反道盟覆灭那晚，为救杨凡挡下致命一击的陆辰。
他的笑容和记忆里一样温柔，可眼底的光，却比灭道剑上的寒芒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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