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看似平静无波，实则老爷子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
夏天过去，入了秋，天气说转凉就转凉，不带商量的。
光是这个夏天，老爷子就因为身体毫无征兆的不适，去医院急救了不下三回。
如果不是他每天身边不离人，没人及时发现异状的话，又或者是哪次送医不及时，那他大概率已经没了。
老爷子时常感叹，他这辈子，临了身边还能有这么两个亲孙子，陪伴在侧，就算是死了，也不亏了。
江旭仍记得他第一次来到千池家，第二天一早见到老爷子时，对方脸上流露出的那个，饱含着温暖与善意的关切面容。
那时的爷爷，如果一直坐在座位上不走动，陌生人都不会察觉到，他已经病了，会认为他不过就是个，上了点年纪的老人家而已。
如今仅仅才过去了四五个月光景，发生在老爷子身上的变化，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衰老憔悴如同山崩地裂，来得如此迅速。
他的面色由最初的苍白中带点红润，到蜡黄塌陷，再是触目惊心的灰败与干瘪，一切都快的不可思议。
这是再多的汤药，也无法调剂逆转的无能为力。
江旭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最近夜晚，老爷子经常咳得，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他也时常跟着没了睡意。
不过他知道，老爷子身体这样，最难受的人，其实不是他。
千池嘴上虽然什么都不说，但他心里肯定比谁都还要焦急和难过。
又一个晚上，两人在拳台上对练。
江旭自己也有感觉，他以前要么是学过擒拿之类的技能，要么是从事过什么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把身体素质给锻炼出来了。
否则，根本解释不通，他为什么在跟千池对练时，会感到越来越轻松和得心应手，在对方手下能坚持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发现江旭在走神，千池突然间发力想将他撂倒，然而现在江旭的身体，已经变得足够灵活，当拳风即将扫到他脸侧的时候，他条件反射地折腰后压，身体弯成一个反弓的形状，没怎么费劲地躲开了。
只是千池速度太快，他躲开后，脚步晃了一下。
千池收了拳，改为伸手，顺势一捞，把人给扶起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随着这抹浅淡的笑意滑过眉峰，他身上的那股挥之不去的悲伤难受劲，仿佛也被冲淡了不少，江旭很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相处得越久，他就越发觉得，这人不愧是爷爷给带大的。
虽然有的时候千池表面上，看起来不太好相处，要是不小心惹到他了，他说不好就会大发脾气，吓得人不敢亲近靠近，但实际上，他人很好，待人接物都有着他自己的一套准则。
最近看到千池因为爷爷的身体，心情跟着变得每日都很低沉，江旭心里不忍，他很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能够让他不那么难过。
今天过来练拳，就是他主动提议的。
千池最近出来活动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他不放心老爷子，担心他的身体随时会出现什么异常，无论要出去做什么，家里总是会留一个人，鲜少有两人一起出来的时候。
江旭抓住千池伸过来的手，借力站直了身子，笑着问：
“心情有没有好点儿？”
千池没有否认，转身往台下走去，“畅快点儿了，走了，回去吧。”
江旭立刻跟上，他明白千池这是不放心老爷子。
“你放心，出来前，我特意去看过了，爷爷已经睡下了，今天睡得挺好的，可能是晚饭的汤起作用了。”
那汤是他查看了食谱，找到的方子，说是可以助眠。
今天下午开始就煲上了，吃饭的时候他给老爷子盛了满满当当一大碗，剩下的他和千池给分了。
回去路上，千池突然说，“你这身手，自己也感受到了吧，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江旭脚步一点儿没停顿，将他在场上发呆时的想法全部倒了出来。
千池听过后却停了下来，不发一言，直直地盯着他看，仿佛在分辨他刚才所言，究竟有几分可信度。
江旭本是与他并肩而行，见千池停下了，忙也跟着停住脚步，转身回头，对上千池打量的目光。
旁边正好有一个路灯，光亮照得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无所遁形。
千池毫不遮掩自己眼中的打量，他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而江旭却是满脸天真无辜的模样，他眨了眨漆黑晶亮的眼睛，真诚发问：
“怎么了？”
千池往前走了一步，凑近江旭，低头盯着他足足看了半晌，然后缓缓抬手抚上对方的脖子，有力的拇指按上了他，汩汩流动的颈动脉。
现在这个姿势，对方的要害部位为他所控，只要他稍加用力，江旭将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顷刻间便会毙于他掌下。
当然，他只是想试探一下，看看江旭的反应，并没有想真的将他怎么样。
江旭看着他动作，整个人只是在他的手覆上脖子的一刻，轻微地瑟缩了一下，并没有做出，在拳场上，被攻击时的反击动作。
千池拿出他以前训练时所学到的本领，细致地观察江旭的微表情，想从中看出来点什么。
不曾想，江旭仅仅是眼睛睁大了一圈，瞳孔略微收缩了一下，眼底闪过些疑惑和惊讶，别的动作一概都没有。
这反应……实属有些、不大正常。
江旭对他有些过于信任了……
换作任何一个人，被别人一声招呼不打就摸脖子，不说揍回去，肯定也会扬手挥开，不会是他这么个反应。
千池被他的反应搞得有点懵，手一时间都没有收回去，还愣愣地保持着刚才那个，有些诡异而暧昧的摸脖子动作。
江旭似是被对方突如其来的举动，给震住了似的，忘了作出反应，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千池，连话都忘了说。
很快他就发觉，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不止，比刚才在拳场上交手，大量运动时跳得还要快。
当然，江旭的这个反应，紧紧压着他颈动脉的千池也发现了，他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先撒开了手，不过身体不仅未退开，反而欺身压得更近，说：
“你真的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江旭被他这个问题唤回神志，下意识咽了口口水，认真地点点头：
“嗯，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你过招时，身体会做出来那些……很厉害的动作，我自己也觉得很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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