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琼华见谢凌苍惨白的面色，心中涌现不忍。
然而他该有广阔的前程，该迎娶窈窕淑女，不该折损在与当朝太后的风言风语中。
她暗暗叹息一声，再度负起手，眼中满是淡漠肃然。
“谢凌苍听旨。”
谢凌苍如梦初醒，机械地跪下身去。
“谢凌苍平定叛乱有功，擢升为正二品江宁总兵。你需恪尽职守，莫要辜负皇上与本宫对你的信任。”
谢凌苍缓缓叩首又直起身子，他望了云琼华一眼，又迅速低垂下眼眸。
“臣……接旨。”
云琼华望着依旧神情恍惚的谢凌苍，耳边的钗环相碰声似乎渐渐止息。
她有了说些什么的冲动。
“娘娘！谢太傅求见。”
环瑶的声音自远处响起，云琼华瞬间回神。
她让谢凌苍平身，而后脚步匆匆，走到了环瑶身边。
宫人簇拥着她离开，谢凌苍依旧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几日后的早朝上，骆怀慎正式宣读了封赏谢凌苍的圣旨。
除去江宁总兵的官职，慕容昱与云琼华还给了他世袭一等伯的爵位。赏赐的金银财宝，更是不计其数。
他因流言而被云琼华厌弃的传闻自是不攻自破，他亦成为大楚历史上最年轻的总兵。
早朝后，文臣武将纷纷向他道贺，他匆匆应付后，便向着内宫走去。
云琼华正在文华殿中，与时怀瑾争执得面红耳赤。
她执意让云琼婉任武官，随谢凌苍一道入江宁。
而时怀瑾却觉得女子封爵已属破例，实封官职，更应徐徐图之。
二人都寸步不让，慕容昱在过去一月中已见惯了二人的意见相左。他拉着骆怀慎在角落坐下，自顾自地吃起了茶点。
“皇上、太后娘娘，谢总兵前来谢恩。”
环瑶的声音自殿外响起，二人的争执瞬间止息。
云琼华轻哼一声，气恼地偏过头不再看时怀瑾，而是对着殿门外开口。
“让他进来吧。”
殿门徐徐打开，谢凌苍一袭绯色官服，褪去了往日的凌厉肃杀，更添几分端方与贵气。
云琼华面上的薄怒还未完全散去，她双颊微红，倒显出几分与年龄匹配的娇憨之色。
“那日在御花园，本宫已和你言明，以你之才能与功绩，担得起总兵之位。”
“本宫并未施恩，你不必亲自前来谢恩。”
“你明日便要启程上任，快回去准备吧。”
谢凌苍闻言，却并未动。他望了望时怀瑾，忽而对着云琼华开口。
“娘娘今日可还有什么要紧政务？”
云琼华一愣，下意识摇了摇头。
下一刻，她只觉身子一晃，双脚离开了地面。
再回过神，她已被谢凌苍抱在怀中，在殿宇之上踏瓦疾行。
“谢凌苍，你疯了？”
云琼华的惊呼声散在风中。
“也许吧。”
谢凌苍收了收手臂，将云琼华护得更紧。
云琼华听见谢凌苍似乎轻笑了一声，而后他含笑的声音响起。
“是娘娘先背弃了一年之约的誓言。明日我便要启程，娘娘不妨趁今日补偿于我。”
“补偿？”
云琼华语带惊愕，她本以为谢凌苍是来谢恩，未曾想是来讨债。
风声呼啸，二人很快越过宫墙，出了宫城。
文华殿外，禁军错愕片刻，便要向谢凌苍离开的方向追去。
时怀瑾眼中明暗交替几瞬，终是轻叹口气，制止了禁军的动作。
“时大人，娘娘她……”环瑶急切的声音响起。
“你家娘娘不会有事。”时怀瑾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她随身佩着袖箭，若她不愿，谢凌苍此刻早已身死。”
环瑶神色一滞，面上的焦急淡去几分。
“也对，谢大人必不会伤害娘娘。”
时怀瑾听见环瑶的话语，面色微变，又迅速恢复平静。
他自书案上拿起官员的奏本，随意翻了几页，忽又合上。
他抬眸向殿门外望了望，又垂下眼睛，再度拿起奏本。
谢凌苍拥着云琼华，一路来到醉仙楼下。
“怎么来了这里？”云琼华望着醉仙楼笔走龙蛇的牌匾，神色有些讶异。
“夫人若想赔偿谢某，不如请我吃一顿酒。”
云琼华听着谢凌苍的称呼，记忆慢慢回笼。
初遇时，她是命悬一线的新妇，他是拔刀相助的侠客。
此刻谢凌苍笑容洒脱，意气风发，云琼华也不自觉跟着他笑起来。
二人走进醉仙楼，立刻有小厮带着二人走到雅间。
除却二人，醉仙楼中并无其他宾客，云琼华自然明白过来，谢凌苍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只是她没有开口点破，依旧和他扮演着家主与护卫的角色。
“这半年多谢你对我孤儿寡母的关照，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且以此杯酒祝公子前程似锦，平安无虞。”
谢凌苍接过云琼华手中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他畅快喟叹一声，“真是好酒！”
云琼华也给自己斟了杯酒，轻抿了一口。
“你说，你我骤然离开，家里会不会乱成一团。”
谢凌苍哑然失笑，灿若繁星的眼眸眯在一起。
“不会，还有时大人坐镇。”
云琼华赞同地点点头，与谢凌苍碰杯。
“是了，托你的福，我才能忙里偷闲。”
二人相视而笑，又饮尽杯中酒。
几杯下肚，云琼华已有些神思恍惚，谢凌苍的声音也忽远忽近。
忽然，她听见谢凌苍开口问道。
“为什么是我？”
“什么？”谢凌苍的问题莫名其妙，云琼华皱着眉反问出声。
“彼时我刚来京城不久，尚无机会展露身手，为什么是我？”
云琼华还未回答，谢凌苍又开口。
“叛乱前，你为何能未卜先知，让我留意指挥使？”
云琼华心脏重重一颤，刚要开口，谢凌苍的声音又响起。
“叛军攻城首日，我重伤昏迷，醒来时你看我的眼神，似乎是透过我看旁人。”
云琼华被谢凌苍问得哑口无言，只得再度端起酒杯。
谢凌苍却笑着拿过云琼华手中的酒杯，声音温柔缱绻。
“不重要了。”
“也许这就是话本中的命数。”
“无论你我因何缘起，又会走向何方。”
“此时此刻，我心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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