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时怀瑾与云仲昌归位，朝中又恢复了四名辅政大臣并立的局面。
然而经南榜案，朝中原本依附云仲昌的大臣大半下狱，云仲昌的势力已大不如前。
燕国乱政之事一时难以出结果，但殿试之事却不能再拖。
三部重新阅过考生亲笔所写的文章后，给出的三份取录名单，与时怀瑾最初拟定的相差无几。
时怀瑾舞弊的嫌疑立刻洗清。
只是云琼华昨日已任命慕蓉沅负责后续殿试之事，他虽回朝，也再不比南榜案前风光。
南榜案中，谢太傅亦出言弹劾时怀瑾，虽查明他与燕国探子并无瓜葛，但他在事实不清时弹劾忠臣，清流的名声也有所减损。
倒是慕蓉沅在此事中非但未受影响，反而凭借主办南榜案，得到了不少赏赐。
一时间摄政王府前门庭若市，递拜帖的队伍自府门排到了巷尾。
四月初六，云琼华与慕容昱亲临含元殿，选拔贤才。
待考生尽数入殿，慕容昱缓缓开口。
“大楚传至朕，已历经十朝。”
“便以‘中兴之本’为题，尔诸文士论之，朕将亲览焉。”
此话一出，诸位考生纷纷奋笔疾书，开始书写策论。
一旁的滴漏滴答不停，云琼华趁势打量着诸位考生。
考生中面色凝重者多，更有甚者抓耳挠腮，全然忘记了礼节。
不多时，便立刻有考生上前，率先递上了答卷。
骆怀慎将答卷递给慕容昱，慕容昱看后，又由宫人奉给云琼华。
文章辞藻华丽，平仄相合，极力称颂如今仓廪丰饶，礼乐昭明，已有中兴之相。
云琼华扫了几眼，便再无继续看下去的兴致，随手将答卷递给了环瑶。
考生答卷陆续奉上，仍在答题者，只剩下三四人。
最后一滴水激起涟漪，宫人宣布时辰已到的声音传遍大殿。
柳璟写完最后一个字，对面前的宫人点头致意，而后递出了自己的答卷。
慕容昱与云琼华翻看着一份份答卷，其中虽有乏善可陈者，但多数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最后一份是柳璟的试题，慕容昱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开始仔细审阅起来。
出乎意料的，柳璟全文详细写了燕国穷兵黩武、丧失故俗、人心不服三大必亡之势，又给出了日后攻打燕国的具体方略。
慕容昱通篇看下来，只觉神清气爽。
只是他的题目为“中兴之本”，柳璟如此答卷，不知是不是偏了题。
他难以定夺，索性拿着柳璟的答卷起身，亲自递到云琼华手中。
云琼华见慕容昱满面郑重，也不免对柳璟的答卷产生了好奇。
刚刚扫视下来，唯柳璟最气定神闲，胸有成竹。
她以为他的答卷必然针砭时弊，不想慕容昱看完竟是这副神情。
她好奇地接过慕容昱递来的试题，逐字逐句地品评起来。
通篇看罢，云琼华忽然开口。
“柳璟，皇上让你们论述‘中兴之本’，你所写尽数是燕楚之争。”
“于你看来，楚国中兴，全然在于伐燕之事？”
柳璟似猜到会有这一问，他走出考生队列，在殿中站定，拱手行礼。
他一袭月白衣衫，面如冠玉，风骨卓绝，一双眼睛中满是刚毅。
“非也。草民于宫门前所递奏章，便是其他答案。”
“可是今日殿试，你的卷纸上唯有燕楚之争。”
云琼华扬了扬手中的宣纸，单薄的纸张在空中哗啦作响，响彻整个含元殿。
除柳璟外的考生皆屏息凝神，生怕太后发怒牵连到自己。
然而柳璟似没感受到气氛的紧张，依旧站得笔直如劲竹。
“皇上问中兴之道，便是皇上有中兴之志，求问中兴之策。”
“草民不敢赘言皇上已知方略。”
他说完，含元殿陷入长久的寂静。
骆怀慎心思微转，藏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立刻有宫人自侧门走出，前去传唤侍卫待命。
云琼华将骆怀慎的动作尽收眼底，微微叹了口气，而后将柳璟的答卷往环瑶手里一拍，赞叹出声。
“好！”
见云琼华定了调子，慕容昱面上的愁云立刻散开。他缓步走回龙椅边，悠然坐下。
“柳璟，你的心思朕明了了。”
“如今燕国屡次挑衅，你所言鞭辟入里，确为应对燕国之良策。”
慕容昱说完，骆怀慎原本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他又动了动手指，候在殿门口的侍卫便悄然退下。
一番波折后，云琼华又向几名考生加试了民事问题。
有些考生对百姓生活一窍不通，所给出的解决问题也不知所云。
而以柳璟为首的几人，对民事了如指掌，对云琼华的问题应答如流。
数轮考察后，云琼华与慕容昱拟定了中第等次。
慕容昱钦点柳璟为状元，破格任命他为正五品工部侍郎。
殿试过后，柳璟之名立刻传遍楚国大街小巷。
因他与时怀瑾都是年少中第，外貌气质又有相似，坊间多称呼他“小玉郎”。
随之，针对他与太后的风言风语也不胫而走。
云琼华早猜到会有此事，得到曼娘消息后，她命人将柳璟在宫门前所呈奏的奏章，与他殿试时的答卷，公布于天下。
一时间百姓纷纷赞扬柳璟耿介忠直，他与云琼华的绯闻，也立刻销声匿迹。
只是坊间对于云琼华的风评，随着柳璟奏折的传抄，再度急转直下。
仁寿宫中，环瑶看着曼娘新递来的消息，面上浮现不愉。
“娘娘，您要是想平息流言，为柳大人积蓄名声，大可以将奏章中有关您的部分删去，您何必……”
云琼华接过环瑶手中的密信，随意扫了一眼，无所谓地打了个哈欠。
“我的好环瑶。”
云琼华抬手揉了揉眼睛，而后对环瑶莞尔一笑。
“平息叛乱、推行新政后，我的名声是越来越好。”
“然而昱儿越来越懂事，我的名声不能越过他去。”
“这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我自己。”
环瑶闻言，微愣了愣，有些犹疑地开口。
“不能吧，皇上与您情谊深厚……”
“防患于未然嘛。”云琼华轻笑出声，“况且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我惯用的伎俩。”
“啊？”环瑶不明所以，惊呼出声。
下一刻，小宫女快步跑进大殿，传来了柳璟求见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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