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里涅将松软的面包撕开，冒出丝丝热气。
他晃晃手中的面包，向对面的两位女士提出建议：“两位，赶紧趁热吃吧。海因里希烤的面包要是凉了，那硬度，简直是杀人利器。”
海因里希的魔王之杖刚好靠在桌边，她顺手拿起它敲了一下布里涅的脑袋。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烤的面包真是耽误你的正常进食了。”
布里涅无话可说。
嘲讽到此为止，肚子还是要填饱的。要是继续说些垃圾话，海因里希就会把这些食物收起来了。
他扯下一小块面包，蘸取盘中的炖豆子一起吃进嘴里。
不信邪的乐伊思歌德还是决定尝试单吃海因里希烤制的面包。
然后。
等她吃下第一口，感觉到了奇怪。
光看外表，这面包非常正常，就是寻常面包的模样，闻上去单纯的小麦味道。可是它的口感和外表完全不同，吃着很韧实。
这不像是刚刚出炉的新鲜面包口感，更像是在阴暗潮湿的环境里放了很久的牛皮。
不能说“难吃”。
就是吃着不对劲。
怎么会这样……
乐伊思歌德开口问：“你揉面团前放酵母了吗？口感不太对。”
海因里希回答：“放了。”
“那这面包怎么会是这样的……”
乐伊思歌德实在想不通。
布里涅将嘴里的咽下后，拼命点头赞同道：“乐乐，你也这么觉得是吧！海因里希这家伙明明所有步骤都按照正常烤制面包的流程做的，但吃着就是很奇怪。这还是刚烤出来的，要是凉透的根本无法想象。”
“的确无法想象……”
乐伊思歌德转念一想。
认为可能这面包是由暗沼这边特有的小麦制作的。
尽管都是同一个作物，但作物之间在不同经纬度地区种植出来也有很大区别。更别说暗沼是一片被诅咒的土地，这里常年被黑夜笼罩，植物接受不了光合作用，小麦做出来的面包口感不好倒是情有可原。
乐伊思歌德不甘心，继续问：“这面粉是暗沼本地的吗。”
“不是。暗沼的小麦基本依赖进口。”海因里希无奈，“这里的主食是各种菌菇。”
也不是面粉产地的问题。
当年还是族长时，经常去各国外交的乐伊思歌德自然吃过全世界各地的面包。
虽然每个地区形态的面包各有不同，但它们无一例外都不会像海因里希烤制的面包一样如此奇怪。
排除了种种因素，剩下的就只是海因里希自身的问题了。
沃尔夫照着乐伊思歌德那样空口吃一口面包，好不容易咽下去，给出中肯的评价：“海因里希，你就像是被诅咒了烤制面包的手法一样。”
她说出了乐伊思歌德的心声。
“或许魔王的灵魂都无法烤出好吃的面包吧。”海因里希坦然接受现实，自嘲地笑笑，“第一代魔王也对烤面包有执念，但他无论怎么烤都不好吃。我在成为神明后认为一定是时代问题，就自己烤，发现也不好吃。”
贵为魔王，也有无法逾越的界限。
布里涅悄悄看了海因里希一眼。
要不是第一代魔王用自己难吃的面包接济了即将饿死的第一代勇者，或许那一代勇者就不会存活，之后两人更不会因为立场不同而拉开战线，成为千万年的宿敌。
世事难料。
“对了，乐乐。现在有空闲了，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一定要救汪达那小子吗。”布里涅说，“如果你不忌讳饭桌上随意交谈的话。”
乐伊思歌德轻笑两声：“我身为精灵，怎么会忌讳这规矩。吃饭不说话是怕食物进入气管呛着而已。”
她学着布里涅那样撕下一块面包蘸取烤豆子吃。
然后她发现海因里希的炖豆子还挺好吃，好似烤面包和炖豆子完全是两个人做的。
海因里希有做饭的才能，但不在烤面包上。
之后的饭桌上，乐伊思歌德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说了一遍，包括自己在后天用延长自己寿命的代价获得了能读取所有人事物的过去未来的能力也毫无避讳地全部说了出来。
“魔王”和“勇者”是神明，在座所有人的战线一致，都是为了世界得到更好的发展，没有必要防备。
海因里希和布里涅沉默地吃饭。
话痨的布里涅不再开口。
布里涅用面包蘸取最后一点酱汁吃完这顿复杂的午饭，他拿出手帕擦嘴。
“乐乐。”布里涅将手帕放在没有桌布的空桌上，“你十几岁的时候还并没有这种超标的能力。如果有的话，按你当时的性格，一定会给我们说的。”
“是的。还是小孩子的我根本瞒不住任何事情，这的确是后天和造物主交易得到的。”
尽管之前乐伊思歌德就提到了她的能力是从造物主那里交换偶然得到的，可再听一遍，还是会给海因里希和布里涅这两个本不相信造物主存在的神明造成冲击。
先前他们只愿意相信星球意志即世界树“伊斯特拉”是真实存在的。五千年前世界大饥荒时他们是亲自经历过来的，的确看到了“伊斯特拉”降下神迹。
他们不太相信“造物主”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知晓“伊斯特拉”本身就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为什么还要特意再创造一个造物主出来，这不多此一举吗。
他们都认为这个时代的神明是因为星球意志诞生的，而不是造物主创造的。
暂时忽略这个信仰问题。
将问题重心放在“汪达的死亡会影响世界的发展”这件事上吧。
对此，布里涅明显比海因里希更关心这个事情：“所以汪达绝对不能死，这个世界的未来需要他？”
“是的。”
“那我们前年年底还想杀他……”布里涅顿感一阵后怕，略带惊恐地说，“岂不是身为神明的我们差点把这个世界的未来亲自掐灭了……”
“所以‘商贩’才找到了海因里希的女儿戴安蒙特，让他们专程绕路回来一趟，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乐伊思歌德微笑，“这件事你们无需担心，有些事情必须是他们必须经历的，他们的所有命运都已经被锁定了。”
海因里希：“锁定的命运……那乐乐你说的‘汪达可能会死’这件事是被他锁定命运之外的事情？”
“嗯。就连造物主都无法窥探究竟是什么因素才导致汪达的死亡。祂无法抽身，只能派遣我这个被祂赐予了能力的人来寻找拯救汪达的方法。”
布里涅喃喃：“连造物主都无法窥探……”
乐伊思歌德：“之后我从比造物主更高的存在那里得到了一句启示，祂指引我前往天空岛屿，在那里我找到了一直等待我前往的人，她说方法的确是在净界，并且和‘亚瑟尔的断剑’有关，现在能知道的就是我们必须把断剑拔出来。”
布里涅：“既然你说看见握住这把断剑的人是汪达，那么他就是这个时代能拔出断剑的命定之人了。难道就不能现在让汪达亲自前往天空岛屿将剑拔出来吗。这不会耗费多少功夫吧。”
“不行。他不能偏离他既定的命运……”乐伊思歌德摇头，“他有自己需要经历的事情，我们作为旁观者无权做出任何干涉。”
连和汪达血脉相连的亲生父母都无法拔出断剑，更别说其他人了。
难怪乐伊思歌德要来魔王堡求助赫尔哈斯。
海因里希明白了。
为了世界的未来，海因里希当然不会拒绝乐伊思歌德的请求。
她望向天花板：“你都听到了吧，赫尔哈斯。”
“是的，魔王大人。”女声从各处传来。
“造物主都无法知晓的方法，那么你知道该如何拔出那把断剑吗？”
女声停顿了。
众人迟迟等不到她的回答。
“赫尔哈斯？”
海因里希呼唤她的名字。
还是没有回应。
布里涅猜：“难道赫尔哈斯脑子又反应迟钝了？”
在某一瞬间，乐伊思歌德浑身发毛，她猛地站起，惊恐地环顾房间各处。
“你怎么了。”
三人望向乐伊思歌德。
墙上照明火把明亮的橙黄火焰慢慢变成虚无的黑色，使得整个房间的光线都黯淡下来，这股黑火周围还有星星点点如同星光的亮点交替闪烁。
说到黑色，布里涅第一想法是想到了海因里希在使用魔法。
他扭头对海因里希笑道：“你怎么用魔法吓别人。”
“你长点脑子，布里涅。”海因里希站起，她看向离她最近的火把，“使用魔法前需要吟诵咒语，你也是使用净化之力的，不可能不知道。”
对啊！
可是刚才海因里希没有吟诵任何咒语。
布里涅终于意识到当下他们身处的环境有多危险，被某种力量入侵了，这股力量还使得赫尔哈斯无法说话。
他立刻拿起手边的勇者之剑，将剑身稍稍拔出，警惕道：“这是什么东西……”
只剩沃尔夫坐在椅子上。
她的手已经悄悄摸到腰间的弹弓。如果火把的火焰出现异常，她可以用弹弓瞬间将房间内所有的火把火焰打灭。
这种特殊情况持续半分钟后，整个餐厅恢复正常。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乐伊思歌德警戒程度下降。
她向众人解释：“刚才出现在这个房间的就是给予我启示的存在。祂在我们世界的名号为‘诸天之星的主人’，是比造物主更高的存在。”
布里涅收剑：“‘诸天之星’……这名号好响亮，就像拥有一整个宇宙。”
终于。
刚才一直没有发声的女声骤然开口：“魔王大人，刚刚现身的那位不准我将拔出断剑的答案透露给乐伊思歌德。我无法进行任何回答。”
海因里希皱眉：“赫尔哈斯，你很怕刚刚出现的那个家伙吗。”
“魔王大人，我不是怕，我只是尊重祂。”女声的声音里带着恭敬，“我不能忤逆祂的任何决定。”
“哪怕是我命令你说出来，你也不会说？”
“不能说，魔王大人。”
赫尔哈斯一直都听从身为魔王的海因里希所有命令，这个世界上能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有海因里希才说了算。
现在的她却因为“诸天之星的主人”的嘱咐而违抗海因里希的命令。
这简直不现实！
海因里希间接察觉到这位“诸天之星的主人”的强大。
赫尔哈斯的回答，也侧面印证了一件事：她是知道如何在汪达不在场的情况下拔出“亚瑟尔的断剑”的。
也就是说，这个方法真实存在。
“果然发展成了这样……”乐伊思歌德边笑边摇头，无奈道，“这位‘诸天之星的主人’不仅阻止其他人向我透露答案，还把我的能力也制止了，不准用于在探究这件事上。如果不是这样，我自己也能知道这个事情的答案。”
“不好意思，乐乐。我们实在爱莫能助。”
海因里希灵魂中属于“彼得”的那份人格残留本能，就像曾经那样对待小辈那样对乐伊思歌德道歉。
“不要这么说，‘魔王’。你现在是海因里希，不是彼得。”乐伊思歌德提醒，“不要忘了。彼得在千年前就死了。”
“谢谢。”
海因里希抚胸道谢。
乐伊思歌德看向还坐在椅子上的沃尔夫，苦笑：“沃尔夫，看来我们也不能从赫尔哈斯这里得到我们想要的答案了。我们只能回去了。”
沃尔夫质疑：“难道这个问题一定要等到恰当的时机才会有答案吗。”
火把的光芒再次变暗，不过没有刚才那么暗沉。
“诸天之星的主人”又来了。
乐伊思歌德脊背发凉。
怎么回来了？
“乐伊思歌德，那位让我交给你一个提示。”
女声开口。
所有人似乎看到了希望。
又是启示？
乐伊思歌德准备好赫尔哈斯会说出一句云里雾里的启示了。
“‘奇美拉’。”女声说。
说完，她不再发言。
不是启示。
而是具体的指示。
“什么？！”长久的沉默后，乐伊思歌德有些惊讶，“就只是‘奇美拉’这个词汇？！”
“是的。那位只让我告诉你‘奇美拉’这个词。”
奇美拉是西方世界“传奇生物”的一种。
据说这种生物是各种动物特征结合在一起的复合体生物，但因为每个奇美拉个体外形和能力都是不同的，所以统称它们为“奇美拉”。
东方世界的东方龙也是拥有数种不同动物特征的，某种意义上本质也是“奇美拉”的一种。
但因为它们的族群形象一致，在东方也有固定称呼，而非真正的“奇美拉”那样拥有不固定的外形外貌，所以实际意义上东方龙不算“奇美拉”。
为什么呢……
乐伊思歌德开始沉思。
为什么“诸天之星的主人”要给她“奇美拉”这个提示，这和要她们拔出断剑之间有什么联系？
还是说。
这个“奇美拉”是和那两个怪物之间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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