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如何了？县长如何了？”
衙门的废墟前，来了一堆身穿军装的人。
“天杀的马贼！伤天害理！县长爱民如子，保安队长阿威死战不退，为国为民，都是大英雄！”
领头的人胖胖乎乎，戴个眼镜，唇上一撮胡须，看起来跟阿威有九成相似，正高声悲呼。
周围百姓好奇的张望着。
距离马贼袭击事件已经过了七天，消息终于传开，任家镇镇长被杀，满镇乡绅在逃亡途中死去，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案子。
要是死得只是百姓也就罢了，官员乡绅也敢杀，真可谓是无法无天。
粤省胡总督（近代史不让写，故避讳一些敏感词汇，后文不再提醒）亲自下令，彻底搜查周边县镇，以防止还有马贼流窜，并将一部军队调来，帮助任家镇恢复生产秩序。
阿威的表舅龙大帅，主动请缨，负责此事。
他过来之后，第一个就是先哭一哭县长，然后为阿威正名，下一步就是号召百姓捐钱，重新修建县衙，以及清点死去乡绅的财产充公。
梁办正骑着秋生留下的自行车路过，好奇的一看，不由大惊失色。
阿威队长怎么又活了？？
真是活见鬼了。
他一刻也不敢多待，连忙赶回义庄，推门刚想叫一声，却见到义庄里站了一排僵尸，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怔在了原地。
“阿明，你有顾客上门了，你的事我们一会儿再说。”
僵尸后面探出个戴着眼镜的道人，看了梁办一眼，淡淡的对钟明说道。
这道人自然是四目道长，见到钟明的信之后，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钟明一直缩着脑袋，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见梁办回来了，赶紧冲他挥挥手，“做自己的事去！”
转向四目道长：“师父，这是徒儿的帮工。”
“你还找上帮工了？”四目冷笑一声。
梁办一听，刚想叫人，却见四目脸色含怒，感觉气氛不对，就一缩脖子，讪笑着退了出去，并贴心的关上了门。
“师父——”钟明苦着脸，“我……”
“哼！”
四目冷哼一声，一把扯住钟明衣领子，“进屋说。”
屋里正扒着门缝看戏的家乐闻言，赶紧三步并两步来到窗口，跳了出去。
他这辈子都没见师父这么生气过，自然没胆量面对师父。
等两人进屋，家乐才松了口气，顺着墙根摸到门外。
梁办见到他，赶紧上前问道：“师叔，情况不对啊，这是出什么事了？”
“唉，兴师问罪来了。”家乐摇摇头，猜测道：“估计是阿威那档子事，师兄杀性过盛，哪像什么道士，根本就是邪道之流，这下好了…”
“阿威？”
梁办打了个激灵，低声道：“师叔，先不说这个。我刚刚在县衙见到阿威了。”
“开什么玩笑？魂飞魄散你连鬼都见不到。”家乐一脸不信。
梁办大急：“真的。我亲眼得见。”
“喂，你别吓我啊！”家乐被他说的有些发毛。
“不信你自己去看，就在县衙。”
家乐一想，“眼见为实，走，去看看。”
……
屋里，气氛凝重。
钟明垂着头，跪在祖师爷面前。
四目紧紧攥着九叔的藤条，咬牙切齿的说：“你呀你，以前杀山贼土匪也就罢了，这回怎么——”
说到这里，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还斩草除根！让人魂飞魄散，这是多大的孽？你背负的起吗你？”
钟明偷偷瞄了一眼四目，讪笑一声：“师父，您，您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家乐这小子，我就说……”
“给我跪好！”
四目一藤条甩在钟明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人在做，天在看！你自以为没人知道，殊不知多少人都看的真真切切，道法是衰弱了，但三山上真可还没死绝呢！”
“师父，我……”
“我什么我！你不是爱看《女青天律》吗？说说自己犯了什么罪吧。”四目冷冷道。
钟明一怔，低头道：
“诸行法官妄以行法增崇一言，徒三年；
诸行法官非时妄动神吏，侵害生民者，减寿半纪；
诸行法官职列七品者，知其官职恃而作过者，减寿半纪。”
一纪是12年，半纪就是6年。
“你还知道！”
四目气的又狠狠甩了钟明两鞭子，“明知故犯者，加一等，佩箓者加三等。你算算，你有多少命够赔的？这还没算黑律呢！”
这两下当真没有留手，钟明背上已经渗出了血渍，他强忍着道：“师父，这是祖师同意的。”
“祖师爷同意？”
四目一怔，既然祖师爷同意，为何掌门师尊还要派人告知自己？说什么管教不严云云。
难道……
他眉头一皱，“你杀的是士绅地主？”
钟明点头。
四目眉头皱得更深了，看了看祖师爷，心尖忽然一颤，“你想要……做什么？”
钟明犹豫片刻，“师父，您听说过张角吗？”
“你——”
四目闻言大怒，举起藤条正要打下，想了想，却无力的垂了下去，苦笑一声，倚在墙上，涩声道：
“太平道与正一道虽然都是源于道家，但两派分别甚大，岂能混为一谈？”
“师父——”钟明起身搀住四目。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
四目摇头苦笑，看着钟明道：“这条路，是要诛九族的。”
钟明接话道：“师父，徒儿不是要学张角，只是看不惯有些人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欺负人罢了。”
“欺负人？欺负谁了？千百年来都是如此，你情我愿，要你替他们出头？”
“师父……”钟明抬头看向四目，反问：“真的是你情我愿吗？”
四目道长沉默片刻，“俗世洪流，站得住脚已经千辛万苦，何必再去思考这些……杀官是与儒教为敌，也就是远在粤省，天下又刚遭逢大变，否则孔家岂能善罢甘休？”
铁骨铮铮教人忠，世修降表衍圣公？
“这是什么意思？”钟明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道教虽然传承悠久，可要是和儒教比起来，根本算不上显学，毕竟那些天子门下的圣人学徒，历朝历代都把握着朝政，堪称天下第一显学。
四目叹口气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自董仲舒独尊儒术之后，春秋百家都不好过，法家、农家倒还好，兵家如岳飞之类，下场如何？更别说道家了。
而太平道，只要有苗头就会被迅速扑灭，别以为驱雷策电有多厉害，儒教也有天人感应，浩然正气，更融汇了法家、兵家，若是太平盛世，绝难抵挡。
还好你不是要学张角，师父也不用担心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钟明咀嚼着这段话，神情有些凝重。
四目说完，又是一笑，语气也轻松起来：“你小子办事，倒像是墨家，有一股子侠气，不过，千万不要学哪吒和孙悟空，师父这小心脏可承受不住。”
钟明见气氛缓和，赶紧接道：“弟子哪有那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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