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人家身形有些佝偻，枯黄的脸上皱纹横生，满头白发夹带着几根青丝，被随意绾在了脑后。
看她的模样，似乎有些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苍老。
“是你们要住宿吗？”沙哑的声音有些颤抖地从门后传来。
顾愿霖被这突然出现的老人吓到了，一时有些不敢上前。
云翊似乎不怕，他缓步上前，像书生一般行了个礼，这才柔声开了口。
“婆婆，我们兄弟三人赶路至此，想休息半日讨碗水喝，我们没有恶意，您别怕。”
老婆婆身子又从门缝中向外侧了些，探头去看顾愿霖和泠风寒二人。
许是云翊的长相实在和善可亲，令人喜爱，又或是顾愿霖他二人也是俊美少年模样，很难和“坏人”二字扯上联系。
再或是她从三人身上想到了其他什么事。
总之那老婆婆眼中少了一开始的恐惧和警惕，慢慢透出些对晚辈的慈祥。
不过这慈祥配上面前的场景，顾愿霖还是觉得十分诡异，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只见老婆婆枯槁的手慢慢扒开了合拢的门，侧身让他们进来。
“请进吧。”
“多谢婆婆。”
云翊一边道谢，一边看向顾愿霖二人，示意他们进去。
“哎……”顾愿霖看着抬腿准备进门的云翊，又收回了伸出的手。
他此刻实在惊叹云翊的胆子为何那么大。
罢了，他无奈看向后侧的泠风寒。
对方拢着折扇抱在胸前，见他看过来，对他耸了耸肩。
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顾愿霖见指望不上他，又见云翊一脚已踏进了门内，赶忙追了上去。
“等等我，云翊。”
三人前后进入房屋后，老婆婆又瞬间关上了门。
晨曦的光亮被尽数挡在了门外。
屋内昏暗，老婆婆到窗前支开了窗子，这才透进些许阳光。
顾愿霖也得以看清屋内的陈设。
说是陈设，其实也就是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条长凳，和一个墙角的灶台罢了。
房间实在是太简洁了，说是空旷也不为过。
所以顾愿霖一眼就看到了躲在墙角，裹着被子，睁着大大的眼睛，定定看着他们的小女孩。
老人走到桌前，拿手擦了擦凳子，说:“三位请坐。”
然后她便转身去了灶台方向。
刚才被门挡着，顾愿霖现在才注意到老人的衣服，虽是打满了补丁，但也算整洁。
是个爱收拾的老人家。
不过他也不太在意这些，只是想到某人，不知道他会不会不舒服。
想着这些他便看向了那人，但他担心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发生。
因为云翊早已安静地坐在了他身旁，并没有像他一样打量四周，也没有任何的不适。
顾愿霖见状，也挨着他坐了下来。
泠风寒则坐在了他们对面。
老人从灶台那边返回，手上多了些窝头和红薯。
她又给三人分别盛了碗粥，其实哪里是粥，不过是清水里放了几粒米罢了。
“各位还没吃饭吧，我家里不宽裕，招待不周，见笑了。”
“哪里哪里。”顾愿霖这时早已没了方才的害怕，拿起一个窝头掰成两半，一半递给云翊，一半塞进嘴里咬了一口。
“我小时候常吃这个，许久不吃很是怀念呢。”
他小时候在孤儿院也吃过这种窝头，当时觉得太硬，不过现在才发现，还是比这个好吃太多。
这样的世道，这样的家庭，有口吃的就不错了，人们哪还有什么奢求呢！
他轻叹了口气，突然有些想把递给云翊窝头的手收回来。
“他应该没吃过这些吧。”顾愿霖心道。
他还未来得及收手，云翊就贴着他的指尖，轻轻取走了那半个窝头。
顾愿霖莫名觉得指尖有些发热。
明明窝头是凉的。
他快速收回手，低头靠向云翊，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吃不惯就别吃了。”
“没事，你以前不是也吃过吗？”
顾愿霖没想到云翊会这样回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多谢婆婆，我还是第一次吃，婆婆手艺很好。”云翊咬了几口后很真心地夸赞道。
“你们不嫌弃就好。”婆婆微微笑着，看着比方才要精神了许多。
云翊转头道谢，正好看到婆婆端着粥碗在喂那小女孩。
小女孩乖巧地张口吃着粥，眼睛却直勾勾地看向他们这边的饭桌。
顾愿霖也注意到了，顺着小女孩的眼神转到桌子上。
原来她想吃桌上的红薯。
云翊挑起一个最大的红薯，走到小女孩面前，微微躬身，温柔的问道: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甜甜。”小女孩嗓音清亮稚嫩，却是不怕生。
“甜甜的名字真好听。”云翊抬手将红薯递到女孩面前，“甜甜想吃这个吗？”
“想。”甜甜眼睛亮了亮，声音更甜了几分，却没伸手去接，而是先看了看身旁的老婆婆。
“婆婆，我们吃饱了，让孩子吃吧。”
顾愿霖此刻已全然明白，老婆婆这是自己不舍得吃，把粮食给了他们。
招待他们的这些饭菜不知是一老一少多久的口粮。
“囡囡，拿着吧。”老婆婆无声叹了一口气。
“谢谢大哥哥。”甜甜开心地笑着，拿起红薯小口小口咬下。
老婆婆放下粥碗，和云翊一道坐回饭桌。
“婆婆，这孩子是您孙子吧？她父母呢？”难得沉默的泠风寒这时才开口。
“唉。”老婆婆重重叹了一口气，有些哽咽，“她阿娘生她时难产，拼着一口气生下她就没了。”
“一个月前，她阿爹被黑白无常抓走了，可怜的孩子，她今年才四岁，就没了爹娘。”
老人抹了把眼泪，看着顾愿霖三人，“我儿子也比你们大不了几岁，今日我看到你们，也是想到了我那苦命的儿子……”
她声音越来越弱，逐渐说不下去。
顾愿霖三人面面相觑，都在疑惑老婆婆口中的“黑白无常”。
“婆婆，你的意思是……您儿子……过世了吗？”顾愿霖斟酌着字句，生怕再刺痛眼前故作坚强的老人家。
老人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啃红薯的甜甜，哽咽道:“被黑白无常抓到那黄泉，哪还有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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