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思的葬礼跟其他大臣相比，多少有些寒酸。不是说葬礼的规模，而是说到场的官员数量。毕竟锦衣卫属于保密职位，李三思又常年陪在皇上身边，很少和朝中大臣有私交，毕竟按照律令，锦衣卫也不得在私下里结识朝中官员，要不然如果皇帝真要查办谁，逮捕谁，那锦衣卫一通信，行动便会泄露。
当然，朝中大臣当然也不愿意和锦衣卫为伍，在他们看来，锦衣卫不过是皇帝的鹰犬，专门监察和迫害官员的。他们平日里也巴不得敬而远之，所以李三思的葬礼，除了自己家里的亲戚，就只有寥寥数十名大臣到场，他们也都是看在朱标的面子上，毕竟李三思可是朱标的心腹。而锦衣卫们，除了指挥使和统领之类的官员，其余众人为了保密，也都无法到场，这才导致李三思的葬礼，看上去十分寒酸。
朱标没有亏待这个老伙计，李三思过世后，他也马上降下圣旨，封李三思为密安侯，意为秘密守护皇家和大明。这也算是开创了一个先河，毕竟之前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并没有封侯拜相的，甚至是连善终都难。朝中大臣也有不少人提出异议，他们觉得李三思乃是草根出身，一辈子也只是锦衣卫。以前封侯封爵的人，大多数都是跟朱元璋打天下，或者是在军事行动上有巨大功劳的人，而李三思，这一辈子也不过就是做了锦衣卫，给他封侯，确实让人很难服气。
对此，朱标就说了一句话。
“倘若有人能陪伴皇帝六十载，数次舍生忘死地护卫朕，那朕也可以封他为侯爵。”
此话一出，那些吵嚷的大臣们也闭了嘴。毕竟光是陪伴皇帝六十载，就已经是很难的了，更别说李三思还数次护卫朱标于危难之际。他的功劳，朱标没办法言明，但是在朱标心里，他的功劳绝对不亚于那些朝中的老臣。毕竟忠诚，最简单，同时也是最难的。
这一次，朱标没有派太子朱雄英为他扶灵，而是派出了皇太孙朱文培。一向好动的他，也沉默了下来，恭恭敬敬地送这位锦衣卫老人最后一程。
当送葬队伍来到北平城中的时候，他们发现有很多人都在盯着他们，有卖菜的、开店的、还有许多市井小民。他们放下了手里的活计，一声不吭，就这样目送着送葬队伍。
当李三思的棺椁入土为安，那些亲戚和大臣们也是一阵寒暄，然后纷纷离去。只留下李尽忠一个人，在坟前默默烧着纸钱。
而这时候，许许多多身着黑衣，蒙着面的人纷纷来到李三思的墓前，沉默不语。李尽忠也呆滞了，就连他也不知道这些人是谁。
“你们是？”
等所有人站成一个方阵之后，为首的人上前回答道。
“我们是北平的锦衣卫代表，来送密安侯最后一程。”
“我们是应天的锦衣卫代表。”
“我们是直隶的锦衣卫代表。”
“我们是山东的，我们这些人，都是密安侯一手带出来的。”
李尽忠有些呆滞，随后厉声呵斥道。
“我没有下过命令！谁让你们来的？”
“都指挥使您请息怒，是皇上他老人家吩咐的。”
“皇上？”
为首的锦衣卫点了点头。
“李大人培养了这么多锦衣卫，五湖四海都是他的门生。我们当然也想要来送他最后一程，但是您知道的，身为锦衣卫职责在身，不能擅自离开。但是皇上他老人家下了令，允许我们派出代表来祭典密安侯，我们得到消息之后，就马不停蹄地来了。我们其中很多人都是暗桩，为了不暴露身份，只好做这样的打扮。”
“可是皇上为什么会……”
“是的，锦衣卫的情报传递不允许传其他消息，但是皇上他老人家说，就这一次，也无妨。”
一向冷酷的李尽忠也忍不住落泪，他抚摸着李三思的墓碑说道。
“爹，您看到了吗，这都是您带出来的人啊，皇上他也没忘了您。虽然人家都说，我们锦衣卫是见不得光的，但是我们也有感情啊……”
随即，锦衣卫众人抽出腰间短刀，立在地上，然后单膝跪地，齐声高喊着。
“李大人忠魂千古，一路走好！”
李尽忠也跪在李三思的墓前，低语道。
“爹，其实我小时候并不想要做一名锦衣卫，可是您完全没征求过我的意见，您不仅要我做一名锦衣卫，还要我做一名最优秀的锦衣卫。其实，我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埋怨过您。但是直到今天，我真心为我是一名锦衣卫，而感到光荣。”
随后，李尽忠起身，看向身后众人，高喊道。
“兄弟们，我们来自五湖四海，虽然同属锦衣卫，但是也许并没有见过面。甚至这一辈子，都不一定知道彼此的身份，但是我们是锦衣卫，更是兄弟。我为自己是一名锦衣卫而感到光荣。锦衣卫，誓死护卫大明！护卫皇上！”
“锦衣卫！誓死护卫大明护卫皇上！”
每一棵蓬勃生长的大树，总有些须根扎在暗无天日的泥土中，他们见不得光，却维护着大树的生长。
……
朱标寝宫中，徐妙锦为他端来了一盅人参补品。
“皇上，这是御膳房和御药局为您特制的补品，您请用。”
“就先放在那里吧，朕等一会儿再用。”
朱标依旧躺在他的摇椅上，慢慢悠悠地晃着，好像随着年纪增长，他变得更喜欢这种放松的感觉了。
“皇上，您是不是为了李三思大人的离世而感伤啊？”
朱标缓缓睁开眼。
“朕这个年纪的人，越来越少了。无论是朕的兄弟，还是陪着朕的大臣，还有皇后……朕把他们一个个地送别了，说没有一点感伤也是不可能的，毕竟，活得越久，见的生离死别也就越多啊，总有一天，别人也会送朕离去。所以虽然有所感伤，但是并不难过。就像一棵树，总有花落叶枯，这是无法避免的。但是花落之后，会留下果实。”
“那臣妾就会做个默默看花，拾叶的人。因为花的一生，很精彩。”
“朕之前听说过一种说法，说人的一生，死亡并不是最后的终结。反而是等所有人都遗忘了他，不再记得他的任何故事，他才算是真正的消亡。”
“那皇上以为，什么时候，世人会不记得您了呢？”徐妙锦歪着头问道。
“就算朕的身躯腐朽，灵魂逝去。但是朕的故事，一定会传颂下去。”
朱标慢慢站起。
“有些事情，有些人，会被人铭记，无论过了多久。所以朕，也算永生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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