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尽管老姨说得轻松，告知石添只有三站地，可公交车就像一只行动迟缓的老蜗牛，在三环路上晃晃悠悠地走了半个小时。石添站在后门台阶那儿，一开始还饶有兴致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看着车子半天挪不了多远，心中那股新奇劲儿也渐渐被无奈取代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大北京给他这个初来乍到的人上的第一课，竟然是这独具 “首都特色” 的堵车。车流长龙般盘踞在路上，一辆挨着一辆，喇叭声此起彼伏，却丝毫改变不了这缓慢挪动的局面。石添暗自咂舌，在老家县城，可从来没遇到这样的情况呀，顶多就是路口等个红绿灯时稍微停一会儿罢了。
后来，石添才从旁人那儿听说，像这种车辆好歹还能缓缓移动的场面，在大北京可都不算是堵车呢，人家有个专业的说法叫 “车辆行驶缓慢”。当时的他还只是将信将疑，毕竟这已经够让他觉得难熬的了。然而，他哪里会想到，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真正见识到什么是名副其实、纹丝不动的堵车，那才是让人头疼不已的大场面呢，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下一站是洋桥西，有下车的提前换到门口呀！” 售票员那洪亮的嗓音陡然响起，在原本就有些嘈杂的车厢里格外响亮，把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石添着实吓了一跳。老姨赶忙扯了扯他的衣角，轻声说道：“咱们到站了，准备下车吧。”
石添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和老姨一起往车门的方向慢慢挪动。不多会儿，车缓缓停稳，随着 “嗤” 的一声，车门打开了，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石添赶忙拎起行李，跟着老姨下了车。
这时正值正午时分，高悬在空中的太阳散发着炽热的光芒，那阳光毫无遮挡地洒下来，显得格外 “毒”。石添身上穿着的长袖衣服，此刻变得有些闷热，不一会儿，额头上就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用手抹了一把汗，便跟着老姨顺着街边向前走去。
两人走到前边的路口，向北一转，一个小区便映入了眼帘。这个小区看上去有一些年头了，墙体的颜色略显斑驳，透着岁月的痕迹。小区大门口立着一块牌子，上面醒目地写着 “洋桥西里” 的字样。这里，就是老姨在北京的家了。
到了大门口，老姨停下脚步，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饭馆，脸上带着几分歉意说道：“咱们在这里吃点东西吧，有日子没在家了，家里啥都没有，也没法做饭。” 石添抬眼望去，那小饭馆不大，店面看着倒还算干净整洁，门口摆放着几张木头的桌椅，不时有饭菜的香气从里面飘散出来。他没多想，便点点头，跟着老姨走进了小饭馆。
一进店门，里面坐了几桌客人，正一边吃着饭，一边低声交谈着，偶尔传出几声笑声，让饭馆里多了几分烟火气。一位服务员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着他们，询问要吃些什么。老姨熟练地报了木须肉和西红柿鸡蛋两个菜，便带着石添找了个空位坐下，石添把行李放在脚边，长舒了一口气，一路的奔波让他此刻又累又饿，他看着周围陌生又透着些许温暖的环境，心里想着，这就算是到 “家” 了吧。
饭间，小饭馆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食客们的交谈声、碗筷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热闹又温馨的氛围。老姨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看着石添，把自己为他精心做的安排一一道来。
“添儿呀，我都计划好了，明天我就去给你报个电脑班，让你去学习平面设计。现在这方面的人才可吃香了，等你学会了这门手艺，以后就能在广告公司找份工作，稳稳当当的。” 老姨的眼神里透着期许，她是真心希望石添能在北京扎下根，有个好前程。
石添听着老姨的话，虽然脑海里对什么是平面设计还没有个清晰的概念，但一想到能学到新的本领，将来还能凭借这个找到工作，心中就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期待。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对未来学习生活的憧憬，回应道：“老姨，都听您的，我一定好好学。”
吃过午饭，结完账后，老姨便带着石添往小区里走去。一进入小区，眼前是纵横交错的道路，绿树成荫，偶尔还能瞧见几个老人坐在树下的长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唠着家常，孩子们在一旁嬉笑玩耍，充满了生活气息。老姨熟门熟路地在前面走着，石添跟在后面，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他们沿着道路左拐西拐的，仿佛在走一个迷宫似的。没一会儿，一座二十多层的高楼赫然出现在眼前，老姨这才停下了脚步。那高楼看上去颇为壮观，外立面的瓷砖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微光，一扇扇窗户整齐排列，有的窗户还挂着晾晒的衣物，透着浓浓的生活味儿。石添仰起头，望着这高楼，心中既有些新奇，又隐隐觉得，这里将会是他在北京开启新生活的地方。
石添跟着老姨走进了楼里。刚一踏入楼道，就发现门口停放着几辆自行车，旁边还随意堆放着一些杂物，把原本就不怎么宽敞的楼道挤占得更加狭窄了。人走在里面，都得侧着身子，稍微胖一点的，恐怕还得费些劲儿才能通过呢。
再往里走，便能看到楼里安装着两部电梯，老姨站在电梯前，看着石添那略带迷茫的眼神，便知道他没怎么接触过这玩意儿，于是便开始手把手地教他怎么用电梯。
“添儿呀，你看这个按钮，朝上的箭头就是上楼的，朝下的箭头就是下楼的。咱们要去的楼层呢，就按这个数字键就行。” 老姨一边耐心地讲解着，一边示范着按动按钮，嘴里还不停地叮嘱着各种注意事项。
而此时，旁边正站着一位等电梯的女住户，她穿着得体，手里拎着个精致的手提包，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石添和老姨这边。石添察觉到了那目光，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满脸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心想，自己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得让老姨在旁人面前像教小孩子一样教这些基本的东西，真是太丢人了。可老姨却浑然不在意，依旧自顾自地说着，一心只想让石添尽快学会使用电梯。
石添只能硬着头皮，红着脸听着老姨说教，时不时地点点头，心里盼着电梯赶紧来，好结束这令人窘迫的时刻。好在没过多久，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电梯门缓缓打开了，石添赶忙跟着老姨走进电梯，长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这尴尬的一幕总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电梯稳稳地停在了 13 层，随着 “叮” 的一声轻响，电梯门缓缓打开。老姨一边率先迈出电梯门，一边熟练地把手伸进包里，摸索着掏钥匙。石添则跟在后面，眼睛好奇地观察着楼道的环境。楼道的墙壁上有着些许岁月留下的痕迹，墙皮有些地方微微剥落，露出了里面灰白色的底色，但地面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见一点杂物，看得出是有人用心在维护着这份整洁。这一层总共住着 6 户人家，每户的门口摆放着样式各异的脚垫，透着浓浓的生活气息。
老姨脚步轻快地走到 1303 门口，站定后，把手中的钥匙准确无误地插进锁孔，轻轻转动了两圈，伴随着一声轻微的 “咔嚓” 声，门开了。石添赶忙跟在老姨身后进了门，一进屋，一股温馨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石添在这套不大的两居室里缓缓地转了一圈，目光在各个角落停留，细细打量着这个即将承载他生活点滴的地方，心中满是新奇与感慨。
这是一套朝阳的小两居室，虽然面积不大，却布置得格外温馨。一进门便是小小的客厅，摆放着一张米黄色的布艺沙发，沙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坐上去却软乎乎的，靠背上还摆放着几个颜色鲜艳的抱枕，随意地靠在一起，仿佛在慵懒地晒着太阳。沙发对面是一台不算大的电视机，电视机柜上摆放着几盆小巧的绿植，嫩绿的叶子舒展着，给这略显陈旧的屋子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
客厅的一侧是餐厅区域，一张木质的餐桌靠着墙摆放着，桌面被擦拭得锃亮，能清晰地映出人影来，餐桌周围围着四把配套的椅子，样式简单却很结实。餐桌上还摆放着一个玻璃花瓶，插着几支鲜花，娇艳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让整个屋子都萦绕着一股清甜的味道。
再往里走，便是两个卧室了。主卧的窗户朝南，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进来，把整个房间照得亮堂堂的。床上铺着碎花的床单，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尾，床头挂着几幅老姨家人的照片，照片里的笑容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暖。次卧相对小一些，布置得也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个小书桌和一个衣柜，看上去简洁又清爽，仿佛在静静地等待着石添入住，开启属于他在这里的生活故事。
厨房在客厅的另一侧，空间不大，却一应俱全。橱柜的颜色有些泛黄了，但里面摆放的锅碗瓢盆却井井有条。卫生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洗漱台上摆放着一些常用的洗漱用品，墙壁上挂着的毛巾散发着淡淡的肥皂香气。
整个屋子虽然没有奢华的装修，处处却透着生活的烟火气和家的温暖，让初来乍到的石添一下子就感受到了那种久违的安心，仿佛在这里，他能慢慢褪去初到大城市的陌生与不安，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属感。
随后，石添便走到餐桌旁边，轻轻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双手下意识地搭在穿着牛仔裤的膝盖上，安静又乖巧的模样。
老姨则踱步来到沙发跟前，缓缓坐下，身子微微前倾，伸手拿起放在沙发旁边的电话，拿出电话簿，找出石添给家里买的那个小灵通的号码拨通了。电话一接通，老姨脸上立刻洋溢起笑容，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对着话筒说道：“姐啊，我跟你说，我已经接到石添啦，这孩子一路上也挺顺的，就是到了车站啊，出了点小岔子，我俩在那找了半天呢，都没找着对方，可把我急坏了，好在最后还是碰着了呀。” 石添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在车站时那焦急等待的场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无奈又好笑的神情。
老姨在电话这头继续说着，语气里满是让家里放心的意思：“你就别操心了啊，添儿现在在我这儿挺好的，我都会安排妥当的，你就安心照顾好自己就行啦。” 说完，又简单聊了几句家常，便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后，老姨看向石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说道：“添儿呀，你先去小卧室里歇会儿吧，赶了这么久的路，肯定累坏了。傍晚的时候啊，我去旁边的马家堡市场买点菜，晚上做点吃。” 说着，老姨站起身来，走到柜子边，翻找出一张北京地图，走过来递给石添，接着说道：“晚上我得去单位值班，你要是闲得无聊呢，可以拿着这地图在周围转转，熟悉熟悉周边的环境。不过呀，现在对你来说，最要紧的是得学着说普通话，毕竟咱这是在北京呢，以后出去和别人交流，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才方便呀，你可得上点心。”
石添接过地图，轻轻地点了点头，心里明白老姨说得在理。他看着手中这张略显复杂的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着各种街道、小区和标志性建筑的名称，虽然有些眼花缭乱，但却对接下来要探索的周边环境充满了期待。
石添走进小次卧，看着那张简洁的单人床，仿佛全身的疲惫都在这一刻涌了上来。他轻轻合上门，走到床边，缓缓躺了下去，柔软的床垫贴合着身体，让他不自觉地来了困意。今天早上天刚亮，他就匆忙起身赶长途车了，一路上舟车劳顿，到了北京后又是经历了各种波折，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此刻终于可以松一松了。
也许是习惯了在家里自己那张熟悉的小床上入睡，换了个新环境，石添一开始还有些难以入眠，但困意终究还是如潮水般将他慢慢淹没，不知不觉间，他就沉沉地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的，各种杂乱的梦境在脑海中交织，一会儿是姥姥慈祥的笑脸，一会儿又是长途车上那拥挤嘈杂的场景，可他实在是太累了，即便在睡梦中，也没能彻底放松过来。
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四点半。老姨轻轻推开次卧的门，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石添，轻轻拍了拍石添的肩膀，轻声说道：“添儿，醒醒啦，起来吃饭咯。” 声音温柔又带着几分关切，试图将石添从睡梦中唤醒。
石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老姨，还有这陌生又熟悉的房间，才想起自己已经到北京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带着一丝歉意说道：“老姨，我睡过头了呀，这一觉睡得太沉了。” 老姨笑着说：“没事儿，你这一路上太累了，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多睡会儿也好。我趁着你睡觉的时候啊，我去市场买了点菜和馒头，回来都做熟了，就等你起来吃呢。”
石添闻着从外面飘进来的饭菜香气，肚子也开始 “咕咕” 叫了起来，他赶忙坐起身，简单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跟着老姨走出了次卧，来到餐桌边。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两盘简单的家常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白白胖胖的馒头也整齐地放在盘子里，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石添闻着饭菜的香气，肚子里的馋虫早就被勾了起来，他赶忙站起身，像一阵风似的飞快地跑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仔仔细细地洗了洗手，又随意在毛巾上擦了擦，便迫不及待地回到餐桌前坐下。看着桌上那热气腾腾的饭菜，他二话不说，伸手拿起一个馒头，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腮帮子鼓鼓的，吃得那叫一个香，仿佛这一路的疲惫都能随着这一口口食物被驱散。
饭吃到一半，石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儿，咽下嘴里的食物后，抬头看向老姨，眼神中透着一丝期待，问道：“老姨，您说我现在要学着说普通话，可我都好久没正经说过了，您有什么好办法没呀？” 老姨听了，放下手中的筷子，微微思索了一下，随后笑着说道：“还真有个办法呢，你看啊，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有好多影视剧光盘，那都是你姨夫平时闲着没事买来在家看的。你呀，也可以跟着看看，学学里面演员说台词的发音，那可都是标准的普通话呢，跟着多练练，肯定能有进步。”
石添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脸上满是惊喜的神色，连连点头说道：“哎呀，老姨，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呀！” 说着，他不禁回想起自己以前的经历，有些感慨地继续说道，“您说也怪，咱文安虽说就离北京一百多公里，可那边的方言发音却接近保定那边，上小学的时候吧，老师上课还讲普通话呢，可自从上了初中，老师们讲课就都用文安方言了，我这普通话的环境一下子就没了，慢慢地都快不会说了，现在要重新学，还真得费点劲儿呢。”
老姨笑着鼓励道：“没事儿，只要有心学，啥时候都不晚。你就照着我说的办法试试，平时出去也多和别人用普通话交流交流，慢慢就会说了。” 石添用力地点了点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等会儿吃完饭，就去翻出那些光盘，好好跟着学一学了。此刻，他对学好普通话充满了信心，
吃过晚饭，石添很自觉地站起身来，手脚麻利地把桌上的碗筷收拾到一起，端着走进了厨房。他打开水龙头，挤上洗洁精，仔仔细细地清洗着每一个碗碟，泡沫在他的手中翻腾，水 “哗哗” 地流淌着，不一会儿，碗筷就被洗得干干净净，摆放得整整齐齐放在一旁沥水。
而老姨也没闲着，她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打开包开始收拾起上班要用的东西，一边整理着，一边还在心里默默梳理着单位那些需要紧急处理的事务。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后，老姨起身来到厨房门口，看着正在擦拭灶台的石添，脸上满是关切地嘱咐道：“添儿呀，我这就得去单位值班了，晚上你可得记得锁好门啊。我给你留了一把房门钥匙在桌上了，还有啊，桌上放了一百块钱，这几天你就先拿着吃饭用。等我把单位的急事都处理好了，就立马带着你去培训学校报名，让你尽快开始学,明天你要是出去，楼道里停着的那辆绿色山地车你可以骑，钥匙和家门要是在一块儿呢。”
石添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认真地点点头，回应道：“老姨，您放心吧，我都记住了。” 老姨又抬头看了看窗外，微微皱眉，接着说道：“我看这天呀，今天晚上可能有雨，你就今天晚上别出门了，乖乖在家看电影学普通话，也好早点熟悉熟悉北京这边的说话方式，以后出门交流方便些。”
石添再次点头，乖巧地说道：“嗯嗯，老姨，我知道了，我就在家待着，哪儿也不去。” 老姨这才放心地笑了笑，又叮嘱了几句诸如晚上睡觉盖好被子之类的家常话，便转身朝门口走去，一边走还一边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石添。石添站在厨房门口，朝老姨挥了挥手，看着老姨打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外后，才缓缓收回目光，心里涌起一阵暖流，他深知老姨对自己的关心和期望，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珍惜这段时光，不辜负老姨的一片苦心。
随后，石添关好厨房的灯，走到客厅，看着桌上摆放着的钥匙和那一百块钱，又望了望窗外有些暗沉的天色，便按照老姨的叮嘱，准备开启这独自在家的夜晚，好好学学普通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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