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近日来安静地可怕。
老太爷身体虚弱，自那次在葳蕤居露过面后再也没有踏出过长燕堂一步。
老太君则在病榻侍疾，她的满头银丝比李毓灵上回见她还要多出不少，犹如九天银河中那仙女的流光霓裳，白得晃人眼。
二房吴氏安静养胎，不吵也不闹，她第二女的丧事放在这一段日子里太傅府经历的风波中根本没有激起水花，跟在李毓灵身边的蔻枝甚至都不记得三姑娘是何时出殡的。
蔻枝按照李毓灵吩咐的，从公中库房中拿了补品送去二夫人吴氏的院子里，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见吴氏敞亮的笑声：
原来不是安静养胎，只是热闹还没出院子，就被紧闭木门给挡了回来。
蔻枝跨步进去，有个模样看着机灵的小婢女过来冲她笑笑，认出她是李毓灵身边的一等婢女，规矩又热情，将蔻枝给迎了进去。
蔻枝不免感叹这两个月以来的变化，从一开始被人瞧不上，跟在李毓灵身边受尽冷眼和打量，到现在连曾经主母院里的下人都不敢对她下脸面。
权力这个词，光在嘴里琢磨一圈就感受到了甜味，更别说真的用出来。
吴氏在笑什么，蔻枝不需要到她跟前去也能猜出来几分。
——她如今是愈发脑子转的过弯来。
还好当初在李守财家门外时她在姑娘的马车旁说了那番肺腑之言，不然这表面低调实则富得流油的太傅府，她八辈子也进不来。
吴氏在说江氏的事。
江氏在祠堂被人撞破她与伶人私通后，三老爷李昱发了好大的火。
吴氏笑吟吟地依靠着太妃椅，感受着婢女给她打伞送来的凉风，畅快道：“她也是人老脑子糊涂了，竟然渴成这样，什么也不管了，她那两个儿子，大儿子今年有十，小儿子才多大日后仕途，到底是个什么数，又不是被流放，全将儿子们的名声抛之脑后了，等佩哥儿过了十五下场去有了功名，记性好的人一本奏折参到陛下那儿去，功亏一篑！”
她笑着，但笑着笑着却又有点儿心酸。
府中谁不怜惜佩少爷，模样端正，又跟三老爷一样是个读书的料，假以时日，太傅府又多了一位可畏的后生。
不过好歹是内宅之事，将消息捂死，也不会出什么事。
老太君与李昱是“打发”了一众奴婢，算算日子，在乱葬岗的那些人应该已经开始臭了。
阿虎对那里熟悉，李毓灵让他跑了一趟，将消息告诉她。
同时还带回来一封信，是古原草的。
李毓灵将江氏与顾云生的事改编了下又在古原草上演了。
等众人回过神来，仔细一琢磨，才发觉这故事怎么有点儿像太傅府的谣言。
等到这个时候，离江氏在祠堂发生的事已经过去十日了。
十日，可以做成许多事了。
京城中掀起了一股风潮，大家都在思考古原草背后请的先生究竟是何人，肯定是贵人，不然不会有资格去天地园，也不会知晓太傅府的事。
他或许是太傅府的政敌，因为已经传出两次隐约可以指向太傅府的事了。
老太君发了大火。
她是一个极为看重名声的人，如今太傅府被全京城的人议论，这让府中的爷们怎么上朝升官，女眷们怎么议亲。
李毓灵作为现在执掌中馈的人，不得不出面去平息。
这与当初江氏贼喊捉贼的一幕极为相似，不过李毓灵并不准备像江氏当初那样壮士断腕。
她上午刚去长燕堂听老太君教训，下午就让人套了马车去城西的古原草。
这名字稀奇古怪的三字酒楼，如今已经看不出当初的落魄。
客满为患。
李毓灵的马车差一点就与其他两辆马车撞了满怀。
王六子出来迎接的时候，认出了她，他心里苦奇怪呢，不都说这木偶戏是说的李太傅府的事，怎么这个当口，这李姑娘还来听戏。
是不知道？
他有些惋惜，心想也不是所有有钱人日子都那么好过，于是好心开口提醒了一句：
“姑娘，今日排的是…”
“我知道，多谢。”
李毓灵懒怠跟他多说，她今日前来是有要是要与白青石说。
王六子也是个有眼力见的，立马迎她去了二楼雅间，李毓灵没等一会儿，白青石就推门进来了。
“姑娘大驾光临，真是让鄙酒楼蓬荜生辉啊！”白青石说了一句，坐下又要给李毓灵斟茶。
李毓灵却抬手制止他的动作，将袖中的东西拿出来给他，问道：“这是酬劳，多谢你替我接人。”
白青石笑着将那一袋子银子收入自己袖中，道：“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如今顾云生已死，江氏被送去家庙青灯古佛一生，她的小儿子李璋送去了老太君膝下，老太君忙得如日中天，都险些忘记她今年过年时许的愿是想安度晚年。
顾云生带着顾云娇从江氏眼皮子底下逃离后，就去找了他的师姐：红芝。
红芝又有易容的手艺，二人就跟在红芝身边，与她江南的姐妹一道儿，到了京城的风雅斋。
顾云生只有偶尔有客人点了才出来唱戏，其他时候就躲在屏风后面奏乐，顾云娇精神不太好，就被红芝养在外头的小院子里，有婢女看顾着。
李毓灵只下过一次江南，从涿鹿出发，走水路，跟着蒋方正去的，就是那一次，她认识了红芝。
那年她还是男扮女装跟在蒋方正身后，蒋方正逢人就说李毓灵是他的宝贝弟弟，是家里的小祖宗。
李毓灵烦他说谎话没脸没皮，就躲到了船头，红芝主动过来与她讲话。
她还记得那时候的红芝蒙着面纱，露出一双妩媚的眼睛，对着她笑，漂亮极了。
后来与红芝总是能经常碰面，江南那地方河湖多，游船一上，想跑都没地方，李毓灵就这样半推半就，对红芝的了解越来越多。
包括顾云生，她也知道，只是在张衍清没给她人物关系图之前，人与名字并不能对起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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