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内父女俩不欢而散，李守财静静坐在堂屋许久，临出屋时，雨下的已有磅礴之意。
他思来想去，并不觉得大女儿会突然这样，定是有人刻意挑拨。
且或许与他想的并不一样。
李守财想起李苏秀那有些厌恶的神情。
若她知道…定然不会做出这副模样，连带着，也格外厌恶他这个父亲。
所以，到底是谁与她说的关于李苏氏的事。
十七年前，到底还有谁知晓此事。
他两鬓的白发又多了些。
或许，他真是老了。
李守财站在檐下，撑着拐杖，重重叹气。
风小了些，雨丝依旧飞舞。
没有了李毓灵的院子，只剩了安静。
李苏秀坐在铜镜前，抬眼就可以看到窗外的光景。
她忍着一路的哽咽，终于在回房后爆发，泪珠一串地落下，被她狠狠擦去。
有委屈，有愤怒，也有心寒。
李苏秀吸吸鼻子，从怀里拿出那包着碎手镯的帕子，她拉开妆匣，将它放在最里面。
“骗子…”李苏秀喃喃，“全是骗子！”
爹爹骗娘，也骗她，更骗夜娘。
这些年爹爹不娶妻，她还以为真是怀念阿娘，原来是怕落人口舌，为了夜娘考虑吗。
李苏秀想起李毓灵离京去涿鹿老家那日，她告假，回府来，想给妹妹包顿饺子。
厨娘过来打下手，她看着李苏秀的巧手翻飞，很快捏出一个形状，竟是哽咽出声。
李苏秀奇异地看着她。
“阿秀，我是你娘的旧友，姓梁，可以唤我梁姨母。”梁姨母道，她看着长相清秀的李苏秀，忍不住流下来泪来，“我从杭州来，就想来看看你，你也二十了，怎么还没有说亲，别怪姨母着急，实在是我怕你爹不懂妇人之道，耽误了你…”
又道：“阿秀，我听你今日预备给你妹妹包饺子，你对她可真好呀。只是…你娘只生了你一个，你哪来的妹妹呢？”
李苏秀稀里糊涂听她讲完，直到听到这，越发觉得她人来疯。
拧起秀气的眉头，拿出了老太君身旁一等婢女教训底人的气派来，低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主人家的事也轮得到你来置喙？我管你是梁姨母还是庄姨母，你什么心思来跟我说这一趟？”
她最是讨厌插手她家里事的人，也容忍不了说她妹妹一丁点的不好，从前邻里玩伴欺负李毓灵，被她知道了拿着大扫帚就往人身上扑，把人家划的血刺哗啦的。
“你别生气，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梁姨母急了，不希望她喊出声来，连忙说，“我又没坏心思，我是你娘旧友！还会害你不成？”
李苏秀斜睨她，冷嘲：“那我怎么不觉你眼熟？你若是真的惦记我，一年也不来走动，我长到如今这么大，你也没给过我一次压岁银。”
“我来过的呀…那时候你娘还在世…你还小呢。”梁姨母又气又急，心想这丫头怎么牙尖嘴利的，她讨不到一点好！
“是吗，那是做晚辈的不懂事了，既然梁姨母如此疼爱我，相比这些年来的压岁银子不会少了我吧？”李苏秀摊开手掌，上边还沾着白色的面粉，就这么大喇喇地要钱。
梁姨母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她深吸一口气，挤出笑脸，努力把李苏秀的注意力扯到她想说的地方来。
“阿秀，你娘当时是怀孕了，但怀的是个男娃，可不是女娃！”
绕是知道这没脸没皮自称是梁姨母的人没安好心，但听到这话，李苏秀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颤。
她娘去世时，她才三岁，没多少对娘的记忆，只模糊在梦里梦到过几回。
所有关于她娘的事，她既好奇，又逃避。
内心挣扎许久，李苏秀没有张口说话。
梁姨母见李苏秀不像刚才那般咄咄逼人了，连忙甩下鱼饵：“当年你娘，涿鹿老家都知道，猜测怀的是个儿子，后来难产，生了三天三夜，孩子是生出来了，但那稳婆说早就给憋死了！”
李苏秀动作一顿。
她知道这梁姨母还是把话题引到了李毓灵身上。
压下心里的复杂情绪，她揉着手里的面团，动作麻利又流畅，回答：“关我什么事？”
她的妹妹是夜娘，疼她护她了十七年。若其中真有什么不对，爹怎么会视如己出，还格外宠爱。
梁姨母又快速地眨了两次眼，松弛的眼皮微微下垂，遮盖住她本就只有绿豆大小的眼睛。
“你！你这丫头…！”梁姨母实在是气的冒火，“我好心跟你说，不希望你被蒙在鼓里，你就这么揣度我的心！你！你！你！”
梁姨母被气得后退两步，喘不上气也说不上话。
李苏秀瞥了她一眼。
好心？
不希望她被蒙在鼓里？
她在心里冷笑。
她看起来很好骗吗？
骗骗夜娘也就算了，她那傻妹妹心肠软，骗到她头上来了，今日不叫这自称梁姨母的吐出二两银子，她就不叫李苏秀！
“阿秀…”
果然，如李苏秀所料，梁姨母又讲话了。
“你若不信，你可以去照照镜子，你与你爹，和她与你爹，还有你与她，那张脸一看就不是出自一家的！
你若还不信，自可以回涿鹿老家去问邻里乡亲，我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梁姨母一口气说完，自信地看着她。
李苏秀手里的动作没停，这会儿已经在包饺子了。
饺子皮被捏出好看的形状，一个一个码在洒了面粉的案板上。
她听见了梁姨母的话，说实在的，这会儿已经有些听进去了。
夜娘的脸从小就格外出众没错，她像她爹，保不齐夜娘就像她娘呢？
相貌这事儿谁说的准，若是单论相貌来决定谁是双亲，那街上何故还有那么多乞儿？难道这其中就没有一个与富商长得像吗？
“天底下尖嘴猴腮的都是你娘不成？”李苏秀到底还是没忍住呛声，她当真不喜这个莫名其妙拉着她跟她攀扯关系的厨娘。
况且…
李苏秀认真打量了她一下。
“你不是我家厨娘，何故穿着厨娘的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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