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四合院，院门外。
挂在院门上方的两盏气死风灯，犹如风中残烛，在狂风的肆虐下，左摇右晃，仿佛随时都会被吹落。
那两点摇摆不定、依稀可见的光晕，宛如暗夜中的明灯，指引着夜归人回家的路。
为防黄氏族人贼心不死，再次"；造访"；孟家大院，负责迎接自家小郎君归家的胖丫头，这次手里握着的，是一把磨得锋利的柴刀。
身材瘦小单薄的小玉，紧握着一根婴儿手臂粗的生柴，和胖丫头并肩站着。
家主不畏艰险进山狩猎，家中亲人、奴仆当大开院门，迎他还家。
两人一牛满载而归，回到家中，院子里，如前日那般，又响起一片喧嚣热闹的惊叹声。
孟青山把绑在简易木板上的雄鹿解开，雄鹿挣扎起身，眼神惊恐的看着四周，嘴里不断发出呜呜声。
院子里，欢呼雀跃的众人，满眼惊奇围在它的身边，近距离观看这头从未见过的大马鹿。
小狸奴抬脚上前，试图去摸一摸它那长长的鹿角。
郭家嫂子赶紧抱起她，这头雄鹿可凶得很，小姐要是被长角顶翻，那可不得了。
孟青山解开绑在雄鹿嘴上的细绳，用绳索打了两个活结，套在了它的脖子上，牵进了后院。
小石头使尽九牛二虎之力，小心翼翼把大壮背上的大雄鹿卸下，这玩意要是破了皮，怕是得少卖几两银子。
他轻轻拍了拍牛屁股，把它赶进了后院。
大榆树下，孟青山拴好雄鹿，对着走过来的小石头说道:
“你现在去大牛家一趟，告诉他家做主之人，我能教他们起窑烧炭，但烧出来的每一窑炭，都必须分我一成。”
小石头愣了愣，表情认真道:“小山，挖窑烧炭，这可是那些卖炭人不传之密，你真舍得交给大牛一家？”
孟青山挥了挥手:“去吧！我这么做，自是经过一番考虑，你照做就行！”
小石头挠着头走出后院，在院子里提了一盏气死风灯，向大牛家去了。
孟青山叮嘱大壮不得欺负雄鹿，随即便离开后院，走进了正堂。
摆在正堂里的火炉上，坐着一口铁锅，锅里切成块状的牛肉，咕嘟嘟不断翻腾着，氤氲着阵阵香气。
祖母坐在火炉边，模糊视线看着走进来的孙儿，拍拍旁边凳子，笑着让他坐下。
孟青山笑着坐下，开口说道:“郭家嫂子，都让她们进来吃夕食吧！”
“好的，小郎君！”郭家嫂子应了一声，迈步走出正堂。
院子里，四个丫鬟奴仆，还有杨婶带着三只小和小玉、郭小娘子，正围着那头死了的雄鹿，不断扒拉着它头上那些鹿角。
“小蒹姐，听说鹿是种很值钱的稀罕物，地上这么大一头雄鹿，它能卖多少银子？”
大胖丫头蹲在地上，轻轻抚摸着大雄鹿身上的细毛。
丑丫头低头想了想，语气不确定道:
“书中有记载——鹿生百宝，更何况小郎君猎的这头雄鹿如此之大，肯定价值不菲。”
小石头的弟弟拍着小手，兴高采烈道:
“小山哥哥明天去卖大鹿，肯定能拿好多好多银子回来，以后祖母和妹妹就不会受苦了。”
小狸奴月牙弯弯，显摆道:“我家哥哥不管在哪里，都是最厉害最厉害，天下无双之人！”
郭家嫂子走过来说道:“都快别看了，小郎君让你们都回正堂吃夕食！”
大大小小一群人叽叽喳喳走进正堂，商量着明天早上再去后院看那头活的雄鹿。
今晚又吃喷喷香的牛肉，真是太幸福了！这种日子，怕是皇宫里的娘娘才能享受的。
牛肉在大虞朝是一种很奢侈的食物，律法有令，杀耕牛者，罚百两，杖三十，徒三年。
北境则别有一番景象，有商队穿梭往来于大虞与北戎之间，牦牛、草原羊都是极受欢迎的交易物品。
在北境，寻常人家逢年过节，也都会在城里买些牦牛肉，犒劳犒劳辛苦劳作一年的自己和家人。
众人刚动筷吃饭一会儿，院外便传来了拍门声。
“肯定是小石头郎君回来了，我去开门！”胖丫头放下碗筷，如推土机一般跑出正堂。
这胖丫头在官牙待了两个多月，一天只有几个窝窝果腹，满身肥肉竟丝毫没有半点消减，这或许就是别人常说的喝水都增肥。
看到小石头领着一大帮衣衫褴褛的难民进来，胖丫头也是吃了一大惊。
小石头走进院子，身后跟着脚步畏缩，神情惶惶的大牛一家。
“郑大娘，郑小叔，各位婶婶且在院里等着，我去唤小山出来！”
小石头说完，快步走向正堂。
少顷，孟青山走出正堂，来到了院子。
望着如逃难灾民一般的大牛一家，他心里也不禁有些唏嘘。
这些人，和末世里那些颠沛流离的幸存者，何其相似。
看着眼前这个容貌俊秀、面无表情的小豆丁，大牛一家人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举手投足之间，连杀十七个黄氏青壮汉子，这份身手，此等胆魄，绝非常人所能拥有。
一个老迈妇人，一个瘸腿男丁，一个瘦弱少年，四个憔悴妇人，八个年纪不一、身体单薄得犹如小鸡仔般的娃儿。
这便是鹿鸣村曾经的猎户之家，郑大牛一家老小。
大人们凹陷无肉的脸颊上，挂着拘谨讨好的笑容。
小孩们尖瘦小脸上，一双懵懂纯真的大眼睛，怯生生望着眼前的哥哥或者弟弟。
孟青山目光扫过这群人，声音温和道:
“石头应该把挖窑烧炭这件事跟你们说清楚了吧！连夜来此，想必你们也是同意的，对吧！”
郑小叔颤动着嘴唇，努力挺直被苦难压弯了的腰板，感激涕零道:
“多谢孟郎君对我们一家老小的垂怜，莫说一成，就算是三成五成，我们也是心甘情愿的。”
若能学到这门烧窑手艺，他这一家老小，不但能吃饱饭，怕是世世代代都有了着落。
孟青山微微颔首道:“那就好！明日我不得闲，后日早上，你们过来签个文书，之后，我便带你们去北边山坳，咱们就在那里砍柴、挖窑、烧炭。”
大牛一家哽咽不止，鞠躬拜谢。
他们转身要离去时，孟青山开口道:
“先等一等！听石头说你们已经断粮，这人若是吃不饱饭，可干不了重活！”
大牛一家以为他要反悔，几个大人面色瞬间一片死灰。
孟青山继续道:“石头，去厨房扛一袋糙米，一袋粗面给郑大娘他们！”
小石头应了一声，大步流星去了厨房。
“拿了粮食就回家做饭吧！等卖了炭，买了粮食再还予我。”
孟君山朝他们拱了拱手，随即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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