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徐徐拉开，鹿鸣村这个山脚村落，已被深沉暗夜所笼罩。
孟家四合院，躺在院子里那十七具尸体，早已被黄氏族人含恨拉走。
祖母抱着小狸奴，与孟青山一起把远道而来的县衙众人送出院门。
宁远县令——姞琏登上马车那一刻，回首说道:“孟小郎君，你与黄氏宗族的恩怨，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孟青山眼神淡然，拱手说道:“还请县令大人放心，人不谋我，我亦不会无事生非，徒沾满手血腥。”
姞琏暗叹一声，上了马车。
孟小郎君这个谋字用的好呀！这可不是单单只指黄氏宗族。
县衙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鹿鸣村，赶往县城。
宽大华丽的马车里，主簿看着面沉如水的县令，开口请教道:
“大人，您怀疑那黄家二赖真为孟小郎君所杀？今日黄氏族人折损十七青壮，也是孟小郎君所设之杀局？”
姞大人指尖轻扣木榻，垂眸沉吟道:
“本官心中确实有些疑惑，如村民所述，孟小郎君在黄家二赖失踪之前，确实是个懵懂无知、力大无比的垂髫小儿。”
“可依我等今日所观，这孟小郎君目光清明，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哪里像是痴傻的小儿。”
一旁的县丞抚须咐和道:“众多村民言之凿凿，小郎君为一傻子之事，绝非为虚，这黄家二赖失踪那日，怕是发生了一些不得了的事。”
言下之意，孟家小郎君怕是受了极大刺激，才会魂魄开窍，神志恢复如常人。
姞大人微微颔首，说道:“县丞所言甚是，唯有如此，方可解释之后发生的一切事由。”
指尖轻敲木榻，县令大人继续说道:
“这黄家二赖亦非好人，若真已死，定然也是犯了取死之道，再者说，我们也没有任何证据指控孟小郎君杀人。”
主簿叹喟道:“譬如今日黄氏宗族那十七青壮，亦是犯了取死之道，死则死矣！孟小郎君杀人，合法合律，有功无过！”
县令大人眼神晦暗不明，低头沉思。
侯府二小姐入深山狩猎，无意之中被这小郎君所救。
若非孟小郎君当时只取酬金，并无结交之意，他甚至怀疑，是否此人早知侯府二小姐身份，寻机接近，为自己多求一张保命符。
于深山救下侯府二小姐，这毫无疑问只是一个巧合。
若是孟小郎君利用这一小小契机，加快他的复仇步伐，找准今日时机，杀得黄氏宗族伤筋动骨，有苦难言。
那么此人，真真称得上智多近妖。
马车里，蜡烛在灯罩里发出幽幽亮光。
县令大人深沉的眼神，被这昏暗灯光映照得明明灭灭。
四合院内，束发少年的护卫已经把两辆马车牵入院中。
丫鬟红稚从马车里搬下一个紫檀木箱，抱着它走进正堂，双手捧到祖母面前，声音清脆道:
“老夫人，这是我家少爷给孟小郎君的救命谢礼。”
祖母眨着浑浊的双眼，急忙摆手道:
“姚家小郎君今日已帮我祖孙三人甚多，可不敢再要这珍贵谢礼！”
束发带冠少年笑呵呵道:“老夫人且收下，这也不是甚珍贵之物，只是两件狐毛裘衣罢了！一件予你，一件予小狸奴！”
老祖母模糊不清的视线望向孟青山，收或不收，便由自家孙儿做主。
孟青山看了一眼旁边的针线丫头，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接过木箱。
淡淡道:“那就收下吧！日后我若猎得猛虎，采得深山老参，自会给姚家小郎君还礼。”
闻言，束发带冠少年眼睛一亮，急声道:
“小郎君，你何时去那猛虎涧狩猎？不如带我一起，可好？”
孟青山目光由上而下，扫了扫她那婀娜多姿的身材。
想起她撅着屁股爬树的模样，欲哭不哭的表情，孟青山忍不住笑道:
“猛虎来袭，撅着屁股爬树可救不了你！你真确定要跟我去那山脉深处？到时可不准哭鼻子！”
束发带冠少年白了他一眼，含嗔怒道:
“我姚家不仅是八大世家之一，还是天下第一将门，本小……小爷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危难时刻，也是可以跨马提枪，奋勇杀敌的。”
祖母听闻他是姚族之人，眸色不禁暗了暗。
厨房里，做饭妇人端着满满一锅牛腩炖萝卜，小心翼翼向正堂走去。
胖丫头和小玉端着牛肉片、切好的脱骨鸡肉，还有一些青菜，吞着口水跟在身后。
还是两桌人，还是热热闹闹，席间欢声笑语不断。
酒足饭饱，院子里那两头猎物也装上了马车，孟青山把束发带冠少年送出院门。
马车前，束发少年抬手摸了摸孟青山头上的小揪揪，语含深意道:
“小郎君，来日方长，你不过垂髫幼年，锋芒毕露极易招来强权的觊觎之心，藏己锋芒，方可避开这人世间，于你而言，不宜过早接触的纷纷扰扰。”
孟青山苦笑，这人世间哪有来日方长，有的只是世事无常。
他拂开头顶的柔荑，板着小脸，语气平缓道:
“赶紧回吧！等明年开春，我要带祖母去靖北府城瞧眼疾，到时，怕是还得麻烦你！”
束发少年笑着应允道:“你带我去猎虎，我便带你去找那古板的曲家老头儿。”
她踩着凳子钻进马车，护卫快速收起凳子，马车徐徐离去。
马车窗帘突然被掀开，一个小钱袋向孟青山飞去。
“小郎君，这是买你猎物的钱财，来日，咱们后会有期！”
寂静的山村，马蹄踏踏，声声入耳。
孟青山探手接过小钱袋，拉开往里一瞧。
精致的小钱袋里，装着大半袋金瓜子，估摸着能有百来颗，四五十两左右。
孟青山小爪子抛了抛小钱袋，目光看向黑暗中那些错落有致的农居小院。
昨天夜里，侯府小姐的马车进入孟家四合院，他便知道，黄氏族人很快便会上门寻事。
黄扒皮图谋祖孙三人已久，如今看到孟青山搭上贵人，他若再不行动，怕是再无机会。
今早进城卖了药材，拉了满满一车未盖油布的米面归家，必会引得黄氏族人眼红不已。
如今，正是饥荒年间，在这僻壤之地，怕是很多人已经吃不饱饭了。
饥寒窘迫之下，必将图穷匕见。
今日那些如饿狼般贪婪的黄氏族人，折损十七壮汉，其悲惨下场，却是早已注定。
还得感谢这个皇朝对入室盗贼的零容忍度，若非如此，他怕是要再费些功夫才能杀疼黄氏宗族。
留下黄扒皮，只为下一次的屠戮。
头上那处致命肿块，如今仍在时时作痛。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杀其全队，灭其全族！
这是破晓立足末世的铁律，也是他孟青山立足虞朝的铁律。
老弱妇孺，他自不会去动，但图谋过祖孙三人的那些老贼青壮，必不能放过。
孟青山眸色深沉，转身走进院门。
小石头正在井边打水，等会洗地，需要耗费大量的井水。
院子里并没有一滴鲜血，祖母还是觉得有些膈应，多洗洗，冲一冲黄氏族人留下的晦气。
“小山，这井里的水越来越少了，要是再不下雪，老百姓们怕是要去沧澜江装水回来喝喽！”
小石头边干活边唠叨，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在离鹿鸣村二十多里的北边，有一波澜壮阔的大江，江名——沧澜！
饮马沧澜，入主中州，这是北戎铁骑数百代人毕生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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