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大厅。
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她的头发只是随意地扎起，碎发散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凌乱不堪。
女人眼神充满了担忧和焦虑，嘴唇微微颤抖：“阿杰……”
她的脚步急促而慌乱，拖鞋在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声。
女人目光四处逡巡。
终于，定格在抢救区的那几抹橘红色的消防服上。
视线移动，停留在抢救车上躺着的人。
“阿杰！”
她踉跄着跑了过去。
“弟妹！”
方正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了她。
“要立即气管切开！”这时的叶一晨喊了一声。
“对！”细眼医生点头，也跟着喊了出来，“马上准备气管切开包！”
“好！”秦笙淮迅速回应，她转过身，脚步如风，才跑出去几步，眼前就见一只手递过来一个包裹。
“呐，拿去吧。”前面紧随细眼医生身后的高个子医生下巴一抬。
“好……”秦笙淮认出对方，迅速接过，“谢谢刘医生！”
高个子正是胸心外科主治医——刘思哲。
“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了……救完火就回家的吗？”
“跟我电话的时候，人还好好的……”
“怎么回事儿？”
“怎么……”
女人眼神茫然、无措，话也说不利索。
说着说着话，就又要往抢救车那里扑。
“阿杰——”
“阿杰！”
“弟妹，你冷静点，”方正眉头皱紧，把人拦住，“现在医生都在抢救……”
抢救车上的阿杰面色青灰，嘴唇已经因缺氧而变得乌紫。
在这一瞬间，明明快要没有意识的他，眼珠子骤然绷紧，眼眶血丝漫布！
右手猛地从脖子处移开，五指痉挛般地抓住了左胸的胸牌，手指死死揪住胸牌的边缘，开始拼命拉扯！
动作急促，发出“砰砰”声！
“医生，患者更加暴躁了！”
“还有，血氧饱和度还在降！”
留守一旁的两个护士喊道。
叶一晨心里猛地一沉。
“气管切开包准备好了吗！”他喊出声，“要快！”
“好了！好了！”秦笙淮早已跑了回来，迅速在一旁摊开包裹。
细眼医生看了秦笙淮一眼，连连点头，手上哆哆嗦嗦开始戴手套。
此时的他额头早已渗出汗珠，心头怦怦直跳。
他也才当上主治没多久，这种危急的情况还是他自己第一次独立应对……
另一只手套还没戴上，细眼医生就急急跑开。
叶一晨眼睛瞪大，诧异地看了细眼医生一眼。
不是，这人，怎么……
突然……跑开了？！！！
只见细眼医生跑到方正面前，对着女人问道：“你是患者家属是吧？”
女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点头，声音含着哭腔：“对，我是他老婆……医生，他怎么样了？”
“目前情况非常紧急！”
“病人现在窒息，再拖下去会有生命危险！”
“我们必须马上做气管切开，打开呼吸道，争取时间。”细眼医生简要交代了病情。
而此刻，抢救车上的阿杰眼珠子正上翻，露出下方的眼白，原来急躁激烈的动作也松弛了下来，四肢逐渐脱力。
叶一晨眉头一拧。
这个状态，患者等不得了！
再等下去，很有可能就会因窒息失去意识！
“拿刀片给我！”叶一晨不再犹豫，伸手道。
“可，可是……”一旁的护士看了看还在前面争取患者家属同意的细眼医生，又看了看叶一晨。
“先把刀片拿来！”叶一晨又喊道。
秦笙淮没有迟疑，转身，把另一边台子上摊开的切开包端了过来：“给！”
叶一晨从打开的气管切开包里迅速找到刀片——
此刻的他，仍然手套也没带——
拿起刀片找准位置——
直接就是一刀——
“这个手术有风险，但不做，病人可能撑不过几分钟！”
“现在需要你的同……”细眼医生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的女人突然捂着嘴惊叫了一声，下一瞬直接推开他，往前扑了过去。
随着手术刀划破阿杰的喉咙，大量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喷得叶一晨满脸都是。
淅淅沥沥地血喷洒在他脸上——
血珠子顺着他的眉骨缓缓滑落——
脸颊边上的血流至下巴，迅速染红了口罩下沿——
叶一晨冷峻的眉眼紧紧盯着病人气管那个被划开的血洞，没拿刀的另一只手直接探了进去。
“这，这……”
“你，你……”细眼医生呆住了，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叶一晨。
一旁，阿杰的妻子扒在抢救车床尾的位置，被这一幕吓得再也站不稳，就要瘫坐在地。
有人扶住了她。
李洁扶住女人，安抚道：“没事的，没事的。”
她说完，在心底压下某些似曾相识的记忆，隐忍着对鲜血的不适，目光再次投向抢救台，眼底隐含着不安和忧虑。
上前正想扶人的方正缓下了脚步。
他看着李洁，眼神中露出惊诧：“弟妹？”
也不知道喊的是哪一位。
阿杰的妻子捂住了脸，心底满是恐惧，蹲在地上掩面哭泣。
“怎么样？”
“找得到吗？”细眼医生早已戴好了手套，走上前，对着叶一晨问道。
他知道，对面这个急诊的医生在找患者的气管。
由于患者的喉部不能完全暴露，所以在划破喉部后，肉眼并不能看到气管的位置，只能靠手去找。
然而，气管的位置并不好找。
因为处于颈部深处，与其他结构，比如食道、血管、神经紧密相邻，这些周围组织的覆盖使得难以找到气管。
更不用说这个患者喉头梗阻，喉部肿胀，这也导致正常生理结构位置发生了变化，使得定位气管更加困难。
他记得，之前也是一个紧急气管切开术的病人，幸好当时他们五官科主任在场。
大佬不愧是大佬，不过3分钟，就把气管找了出来。
“诶？”
“要不要帮忙。”细眼医生上前，估摸着时间过去了一分钟，问道。
他想着自己好歹五官科的，不敢说3分钟，5分钟内找到气管，应该不成问题。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
叶一晨已经拿起了旁边的气管导管，插入到病人气管造口处，他对着阿杰温声道：“下面可以打通了，不要着急。”
“弄好了，不要脱出来。”
“我帮你扶着。”
“你现在可以用这面呼吸了。”
阿杰的胸膛开始轻微起伏，细微的呼吸声从喉间传来，伴随着导管的轻微气流声，原本因窒息而青紫的嘴唇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
细眼医生有些发懵地眨了眨双眼，看了看时钟。
嗯，估摸着，确实只是过了一分钟……
……
“好吧，我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技术很厉害，但是！也太冒险了吧！”
“我看他年纪不大，不是本科，就是硕士在读吧？”
“现在的年轻医生，胆子都这么大了吗！”
“我们当年哪里敢这样？”
“刚才你也看到了吧！”五官科细眼医生涂图对着刘思哲开始抱怨：“整个抢救过程中，完全没有按照相关规定流程，完完全全属于违规操作！”
刘思哲随意地将双手插入白大褂兜里，点了点头：“嗯，复读机，你说得挺对的。”
涂图噎了一下，看了一眼周围，小声嘀咕：“又来，不是说好的，在医院不这么叫我的吗？”
刘思哲没理会他的抗议，扶了扶眼镜，略低头，伸出手指开始掰扯。
“不打麻药。”
“不戴手套。”
“不询问家属意见。”
“甚至连最基本的消毒都没有。”
“一旦没能把人救回来……”
“绝对就是，因违规被处罚。”
涂图第一次觉得刘思哲这么理解自己，简直要热泪盈眶，也不计较刚才对方喊他的外号了：“是吧是吧，真是胆子太大了。”
想到刚才的一幕，他又忍不住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可是，”刘思哲抬起头，镜框在白炽灯下泛着冷光。
“前面的规范步骤——”
“麻药——”
“手套——”
“知情同意——”
“或者消毒——”
“但凡他做了一个，”刘思哲伸出食指，眼底没有一丝情绪，“估计病人就救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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